转眼七月了,天气逐渐变得闷热起来,阳光比以往都要灼人。柳氏医馆的露天院子里,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认真的翻晒着药草,嘴里小声嘟喃着:“这个白芷,这个是葛根,这个?嗯?”男孩抬手拍了拍小脑袋,懊恼道“糟了,又忘了!哎呀……”挠挠头,他再思考片刻,终于决定向身后的人求助:“姐姐,这个是什么?”
柳丗颜站在屋檐下,抬眸看了看小男孩手里的草药,瞬间眉头紧皱。她努力回忆着这几个月来认过的草药,似乎有印象可是又说不出来。担心教坏了她爹的小徒弟,思索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闻言,男孩撇撇嘴,一脸的遗憾,小声嘟喃:“姐姐到底是怎么啦?病还没好吗?”
“你且自己看吧,我出去走走。”柳丗颜说完话就独自离开了,走出医馆沿着古街漫无目的地走着,淡绿色的身影很快湮没在人群里。一张张模糊的面容从她眼前掠过,失落如潮水般翻涌。自己苏醒已经四个月了,脑子却依然一片空白,没有记忆的人就如蒙着眼睛走路,摇摇晃晃,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不安。柳丗颜的恐慌还来自别人口中的她,过去那个优秀的自己。不仅熟读四书五经,琴艺精湛,还从小受医馆的熏陶教育,通晓部分医理。而醒来的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罢了。渐渐的,旁人的疑惑、不解像海浪一层一层地盖过来,压的她透不过气。
人声鼎沸的大街,一群孩童嬉戏玩耍闹做一团,笑声爽朗干净。街边摆摊的书生时而抬头望望他们,时而低头用笔认真的在纸上勾勒着,不一会儿,几个正咧嘴大笑的孩子就跃然纸上了。书生似乎很是满意,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笑。突然,他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孩子们的后方,视线在人群中寻觅一会儿就又低头继续作画。柳丗颜站在街道边,出神的凝望着街道那头摆摊的书生,他面色平和,神情专注,正在纸上画着什么。柳丗颜看得痴了,这一幕像是曾看过无数次,那一举一动间流露的气息,满是亲切,熟悉。
“小姐,你在这里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柳宅的丫头从医馆方向奔跑而来,在柳丗颜身边站定。柳丗颜收回视线,微微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街头另一处,黑色长袍随风而动,在日光下犹如光晕笼罩,少年俊美邪气的脸上荡开嘲讽的笑。
“少主,一切都如您所料。”
少年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黑色束身的衣裳干净平整,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就不喜欢看你这样,死气沉沉。”少年转开眸子继续道:“她倒是痴心一片啊,失了心神还能对顾暮生动情。”
黑衣女子微垂着头没有答话,她知道,他虽说不喜她沉闷,可是多话才是致命的。
柳宅这几日很是热闹,因为柳家大小姐柳丗颜的生辰到了,林思齐正费心为她办一个难忘的生日宴。白衣男子穿梭在走廊,神情平静,吩咐下人干活时也是温温和和的,没有多少情绪。可是大家还是可以在男子的眉宇间寻到对女子的那抹在意。林思齐看着挂在廊阁边沿的灯笼,陷入了沉思。他是个安静的人,不擅言辞,对待病患如此,对待心上人也是一样。以前,他总觉得他和柳丗颜就是注定的一对,这是一份没有任何意外的感情,因此他也没有刻意去为柳丗颜做过什么。可是,柳丗颜病好以后,和过去判若两人,在她眼中总是看到敬畏和疏离,没有过往的熟悉,那种失落搅弄得他生了一丝不安,似乎平静的日子就快要被打破了一般。
“思齐哥。”
清脆的女子嗓音在走廊响起。林思齐定定心神抽回思绪,才发现柳丗颜早就站在灯笼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思齐哥近日是否太过劳累?叫了你几声都未有反应。”柳丗颜抬头看了看张灯结彩的院子,无奈道:“其实,真的不必如此铺张,只是生辰,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林思齐怔怔地看了柳丗颜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想来你又是忘了吧。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京都没赶得及你的生辰,那时候就承诺,今年一定亲自给你好好办一次生日宴。“
“哦!原来是这样。到是我不记得了。”柳丗颜垂下眼帘,掩去那抹尴尬和失落。
“对了,对院子的布置可有想法?若是不合心意尽管说。“
柳丗颜认真打量一番院子,彩带飞扬,灯笼高挂,修整平齐的花坛,微风传输阵阵花香。过年也不过如此了吧,柳丗颜心想。
“已经很好了。”柳丗颜轻笑几声,接着说:“如今已入夏,暑气重,身子稍差的人多抵不住燥热。医馆那么忙,思齐哥就莫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了。别太劳累了。”
“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不过,医馆那边还有师弟他们,不必担心。”
说完,林思齐会心一笑,以示宽慰。
下人们见少爷小姐正聊着天,皆相视一笑,自动自发的挪出几米远。见状,柳丗颜转身不敢直面林思齐,双眸盯着柱子上的彩带,假装研究院子的装饰,沉默起来。思绪飞扬,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眼前荡漾,那认真的神情在柳丗颜心里泛起涟漪。相比较柳丗颜的无措,林思齐就淡定得多了,负手而立,眺望着天空,没有一丝不安。夕阳的余晖投射在走廊,一点一点地爬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