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鬼家族议事厅内气氛低压,释先生坐在主事位,利眼一扫在座的长老,沉声说道:“拾梦做错事,我已经惩罚了,而他也已经认罚。所以这件事,我希望各位长老可以宽以待人,不再提起。”
座下的长老们面面相觑。都说释先生对拾梦严厉不已,实际上最宠溺他们少主的就是他了。拾梦将人界本该投胎轮回的冥灵带回治鬼家也就算了,毕竟不是没有先例,只要通过灼魂也就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可是,拾梦私自去月老庵偷换人界的姻缘,破了别人的幸福,就有些过分了。这可是违反天规的忤逆之罪,哪是修罗场修炼一年就可抵消的?于是,掌管家族戒律的闻长老开口辩驳:“释先生,不是我们对少主要求严苛,而是这次实在有些过分!你看那柳丗颜和林思齐本该是一对,今生相扶相持,儿孙绕膝。结果,少主断了他们的姻缘。硬是让柳丗颜和顾暮生成了亲,顾暮生本来只是一介穷书生,如今攀上柳家,官路横畅。你们说,这硬生生改了别人的命途,岂非胡闹?”
一席话说完,众长老皆是点头表示赞同,一下子,议事厅沸腾了起来。那些本来不发言的长老,也都细细数来拾梦的罪状。像什么作为少主却法术低下,连普通的家族治鬼师都比之不及,就连许久之前闯了忘川禁地的罪过也重新被提了起来。
释先生看着下面长老们愤愤不平的表情,沉吟道:“闻长老,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下您?不知长老可知,如今的柳丗颜和顾暮生生活得如何?”
闻长老说:“夫妻恩爱,不久前刚有孕讯。”
释先生听完点点头,再问:“那……林思齐呢?可有因为娶不到柳丗颜而失去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闻长老想了一瞬还是据实回答:“没有。柳家除了柳文予,依然是林思齐掌事。而且,月老又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
释先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微笑着说:“各位,人界最大的快乐便是皆大欢喜。如今这样的结局,不正是皆大欢喜吗?何以各位还要忧心呢?”
闻言,诸位长老都被噎了一下。是啊,事情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追究的错处,可是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长老们还来不及深思,释先生又说:“各位长老担心治鬼家族的未来在下万分理解!闻长老掌管戒律,实是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但是,大家要知道,拾梦已经是治鬼家唯一的传人了,在下与各位心中所想无异,皆是希望拾梦能担起大任,让治鬼家在三界中担当应有的责任。可是,诸位都清楚,拾梦还只是个孩子。哪个孩子不胡闹?哪个孩子不贪玩?在下想,若是如今孩童年纪的拾梦就已经沉稳如斯,那么,各位心中岂不骇然?”
议事厅内陷入又一番安静,所有人都仰头认真听着,释先生看到此景,继续道:“在下当年答应族长要照顾并训练拾梦,也曾在这议事厅内发下誓言。不知诸位可否记得?还是,诸位不信在下?”
话语一落,议事厅内的人皆是震动。长老们纷纷表示这是误会一场,绝非要质疑释先生。毕竟以释先生的地位,当年在议事厅发下的重誓实在太过震撼,如今仍环绕在耳。
“我释华络在此立誓,今生以教导拾梦为己任。若违此誓,即入冥界,永生永世!”
即入冥界,永生永世。这是多么残忍的的誓言啊,用自己一生的自由来换拾梦的自由,一旦拾梦做错事,他就要付连带责任。那日在议事厅的人,都用一种近乎看待疯子的眼神看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是怎样的信念支撑他如此,没有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所有人对释先生的来历都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是暗灵祖的大弟子。而暗灵祖就是三千年前神魔大战中带领众多修炼者和魔物奋战对峙的仙道者,最后散尽灵力陨灭在忘川,换来三界的和平。谁也不清楚暗灵祖的灵力究竟有多强,神川录里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个字“暗灵者,破天裂地,阻川动海。”而就是这八个字,让三界之人无不尊其为上者。释先生的出现是在十几年前,拾梦第二次被治鬼家传人隐宁雪带回的时候。一袭白衣的释先生就如现在这般,站在议事厅内,轻摇纸扇,一派从容。
议事厅的事情就在这样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待长老们全部离开,一直站在释先生后面的绿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释先生,对不起。”
“与你无关,勿须道歉。”男子侧过脸,平静地说。
一句话引的绿衣心中一暖,却还是忍不住道:“柳丗颜和顾暮生的姻缘是我答应帮少主的,那日您让我将一切退回正轨,是我故意留下那条姻缘线的。对不起,害您被长老们发难。”
“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太在意。倒是另一件事,你该启程了,记得带上白衣。”
闻言,绿衣不舍的深看了一眼男子,终于下定决心般说:“是。我会和白衣马上去人界。”
释先生点了点头,便消失在议事厅内,只剩余绿色衣裳的女子不舍的望着刚刚男子站过的位置。
女子忍不住感叹:“难聚首,易分离,一寸春心伤故里。”
世间之事多是无理可证,无痕可寻的。例如绿衣是何时爱上释先生,连绿衣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见面,那儒雅从容的谦谦君子模样晃了心神,于是从此追逐其后;也许是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如细雨润物,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也许,没有原因,就是动了心,付了情。哪怕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