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黄浦江水悠悠。
胡翼感觉很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植物的名字来命名一个特务机关。
今天他就要去梅机关,他要去见景子。
胡翼在很进的距离看着景子,听她说话,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种女人,孤高冷艳,精明睿智,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危险,同时也有点特别。
从现在开始景子就是胡翼的顶头上司。
“胡先生,皇军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黄埔十期的高材生,对吧?”景子问胡翼。
“景子小姐过奖了。”
景子看着胡翼,说道:“你们中国人就是爱谦虚,胡先生,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胡翼将自己的头低的更低了,“只要在下知道,我一定会回答景子小姐。”
景子笑道:“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唐突,胡先生为什么要投靠皇军,我的意思是,作为你们蒋委员长天子门生的,加入皇军是出于什么理由?”
胡翼回答道:“景子小姐,你可能也知道,国民政府在对日作战的问题上,我们一直存在两派,一派是主战派,一排是亲日派。”胡翼特别将亲日派压得很重,“中日无论在军事、科技、经济上都有很大的差距,要与日本开战,中国必败,淞沪会战就是很好的一个列子,****的70万精锐,在皇军的现代化进攻面前不是也败了吗?既然一定会败,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战呢?与皇军合作,建立大东亚共荣,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就是一种很好的局面。”
“识时务的人通常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胡先生,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景子试探着问道:“你对汉奸怎么理解?”
胡翼顿了顿,“景子小姐,我是非常尊敬贵国大和民族精神,同时我也深爱着我的祖国啊,我希望,中日能够合作,建立一种属于东亚的秩序,许多人其实都不理解,把我们叫什么‘汉奸’,这不过是愚民们的一种误解。”
胡翼今天说出了他一个月说的话,他发现说话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演戏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景子微笑着看着胡翼,她觉得胡翼的回答在她耳朵里听起来很舒服,“胡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不光回答出了我问的问题,还解释了我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佩服。”景子居然鼓起掌来,白色的手套在梅机关总部的阳光下特别显眼。
胡翼眉眼低垂,“景子小姐,我说的是我想说的话,我希望与日本政府合作,早日实现大东亚共荣,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
“当然,胡先生,皇军最喜欢的就是与我们合作的人了,你给我们的军统在上海的秘密地图我们都已经核实过了,胡先生的诚意我们皇军是不会忘记的,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而胡先生你,就是一名俊杰,对而于这样的俊杰,我们当然是要重用了。”景子慢慢地走到胡翼面前,接着说道:“胡先生,梅机关谷川将军邀请你,于今晚8点东亚大酒店,请胡先生务必赏光。”
胡翼躬身说道:“是,感谢将军的邀请,在下一定会准时赴宴。”
景子微微颔首,“晚上见,胡先生。”
胡翼目送景子离去,军靴在木地板上发出阵阵回响。
胡翼走出了梅机关,回到了原上海军统总部,他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同样的办公桌,同样的椅子,同样的地方,但是胡翼却觉得一切都变了,就连今天的阳光也变得这样刺眼,变得这样令人不舒服。
胡翼身后的青天白日旗的旁边多了一面旗,膏药旗。
胡翼今天晚上他要见一名日本的中将,他要用这段准备的时间好好想一下,应该如何演下去,他的神经一直在紧绷,内心同样也处于煎熬之中,他现在似乎有点紧张。
宋璇正在奉景子的命令整理文件,她听见了胡翼从楼梯走下来的脚步声,转过身,“站长…主任…”宋璇站在原地,对于新的称呼,她似乎并没有习惯。
胡翼闪过宋璇的眼神,“今天晚上我不能请你吃饭了。”
宋璇明知故问,“主任又要去参加日军的会餐晚宴?”
胡翼苦笑,“有些时候在饭桌上与在战场上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宋璇看着胡翼,“那我跟你一起去。”
胡翼神色有些黯然,“我们现在已不是主人了。”他看了一眼宋璇,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宋璇明白胡翼这句话的意思,她看着胡翼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12月9日,紫金山。
日军在此连续进攻三天未果。
阵地上一片狼藉,堆满了日军和中国士兵的尸体。
黄文安的特务连由于在主阵地的侧翼且人数较少,日军并没有向其阵地的方向过多的浪费炮弹,所以特务连的伤亡不是很大。
今日傍晚,黄文安接到了教导总队的命令,命令黄文安部,秘密从后方潜入日军侧翼阵地,端掉日军十三师团101联队的弹药库,配合正面友军作战。
黄文安立即开始行动,他将阵亡在前线的日军军服扒了下来,为了保证火力的优势,他将连队分成了三个小组,第一组全部换装日军陆军制式武器,其余两组武器保持不变,清一色的教导总队的德械式。
在对日军阵地和布防情况进行侦查后,特务连开始向日军防守薄弱的地方穿插。
在夜色的掩护下,特务连从日军防线的结合部插了进去,这里是紫金山战线的后方,日军的防御明显变得松散。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第一组前哨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在微弱的星光下,隐约能够看到这个建筑物是个巨大的仓库,在出入口明显实施了灯火管制,不时地进出着不开灯的军用卡车。
黄文安命令三个小组在四周隐蔽,趴在原地,这一趴就是一个小时。
第一组的组长报告:“连长,刚才换防,日军防守人数是58人,包括巡逻12人,在灯楼上的4人。我组已经剪断铁丝网,连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在十分钟之内可以冲至仓库。”
第二小组组长报告:“连长,日军的巡逻灯,依次从左往右6秒,从前向后6秒,经过计算,前进200米就可以击毙灯塔上的敌人,我估计需要的时间为5分钟。”
第三小组组长报告:“敌人防守松懈,根据卡车数量,营地内日军数量在90至100人,连长,这一仗,不管是火力还是人数方面,对我们来讲,很有把握。”
听完三个组长收集到的情报,黄文安思考了很久,借助微弱的星光,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将各个小组的任务和行动时间分配了下去,“15分钟后,同时行动。”
黄文安命令第一组士兵利用日军巡逻的间隙混到了日军军火库大门口的车队里面,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在哨卡检查的一个日军看见一组组长的中尉军衔,立马一个立正,一组组长理也没理,歪着鼻子走了进去,但是他的手离他的枪一直都很近,第一组组员随时准备开枪,但是日军的防守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松懈,这里的部队五花八门,谁也不认识谁,有的日军看了一组士兵一眼,又自顾自的吹牛打屁去了。
日军太大意了,他们可能不会想到一直吃败仗的中国军人还会来袭击他们的军火库。
一组进入日军的营地后,在黑暗中迅速贴近弹药库的墙脚,悄悄摸了过去,一组将棉线和手榴弹做的简易延时爆炸装置迅速地安放在了弹药库的四周,一组组长在微弱的星光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还有两分钟。”
凌晨3点8分,第二组和第三组,利用探照灯的扫描间隙迅速躲过了的探照灯,穿过铁丝网,在预定时间发起攻击,首先被击毙的是灯塔上的日军,巡逻队的日军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冲上来的二组士兵用冲锋枪短点射准确地爆头。
营地里的日军听见枪声大作,赶紧提起裤子,拿着枪,吼叫着冲了出来。
凌晨3点10分,隐蔽在暗处的一组士兵立即对敢来增援的日军展开射击,一组士兵手中的三八大盖远程高精度射击的优势展现了出来,这些没有上过正面战场的鬼子,甚至连裤子都没提起来,就已经被中国士兵精准的枪法击中,仰面跌倒。
营地里的日军不知道来了多少中国军队,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一组组长看了看时间,点燃引信,在二组和三组的火力掩护下,开始迅速撤离。
黄文安命令狙击手在第一时间击毙增援日军的机枪手,为后撤扫清障碍。
发了疯的日军开着卡车冲了过来,黄文安立即组织冲锋枪密集枪扫射卡车的驾驶室,有两辆卡车失去控制地冲向了路边的田地里。
轰!传来一声强烈的爆炸。
弹药库也被点燃,爆发出一连串强烈的爆炸,冲天火焰腾空而起,连大地都在颤抖。猛烈密集的爆炸将军火库周围的十二辆卡车全部掀飞,在火光中重重地落下,这几百吨弹药爆炸产生的威力,几乎将日军的营地夷为平地。
一时间,火光冲天,爆炸一直在持续,日军营地一片混乱。
黄文安带领特务连在黑暗的掩护下按照预定的路线迅速撤离,在脑海中反复演练过的场景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黄文安将特种作战机动、灵活、训练有素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副连长关鹏看着冲天的火光兴奋地说道:“狗娘养的小鬼子,今天让你也疼一下,老子放一放你的血。”黄文安想着这几天教导总队所受到的重大伤亡心想:希望这次捣毁日军弹药库的行动能够减轻正面战场的压力。
面对着特务连在没有损失一人的情况下取得的这次胜利,黄文安似乎没有预期的那么兴奋,对于正面几万人的战场,每日几百吨的弹药消耗量,这点胜利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我们今天来到了日军的腹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炸毁了他们的弹药库,杀了杀他们锐气,让他们阵脚大乱,我们就是要告诉他们,中国军队永远不会服输。
关鹏跑过来兴奋地说道:“连长,弹药库那边没声音了,估计该炸的也该炸完了,连长你猜猜,这一仗我们灭了多少小鬼子?”关鹏眼睛睁发着光。
黄文安不紧不慢道:“就刚才的这一仗,是我们赢了。”
“连长,我们至少灭了100多鬼子,真来劲儿啊,打这群鬼子,跟宰猪一样。”
黄文安看着关鹏,过了很久才说道:“那好,在紫金山前面,有两万五千头猪,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把他们全部宰了?”
关鹏一愣,他马上明白了连长的意思,表情马上变得严肃了起来,一个立正“明白,连长,紧接着还有很多场恶战,我们绝对不会松懈。”说完立刻归队。
黄文安看了看后方,在这漆黑的夜里,隐藏着日军精锐十三师团两万五千多人马,他从点点的灯光中似乎能够看到这两万多人的所占的地理面积,他望了一眼,这些点点灯光一直向太平门延伸,跨度有三千多米,也就是说,这三千多米的范围内全是日本兵,他们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一头饿狼,更可怕的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的狼眼。
黄文安能够感受到,这头狼充满血腥,充满杀戮,充满残忍。
今晚,黄文安只不过跑到了这头饿狼的身后,偷偷拔下他几根毛发,似乎这头饿狼并不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毛发,甚至他可以不去理会,他那双充满血腥残酷的狼眼紧紧盯着前方,沾满血的利爪和阴森的尖牙不停地摩擦,时刻准备跃起,扑向紫金山。
驻守在紫金山的教导总队,已经让这头饿狼垂涎三尺。
黄文安现在非常的冷静,他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冷静过。
淡淡的星光下,树影婆娑,微风中带着远山上的木叶清香,他在返回阵地的途中他看着天边的银河,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他想起了在南京三年的军校生活,想起了了他的朋友,胡翼,刘裕民,周耀辉,还有,沈媛媛。
黄文安的脑海浮现除了刘裕民那有点张孩子气的脸,88师在淞沪会战时都被打残了,不知道这个小子怎么样了,如果他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也在守南京。
想到这里黄文安向中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没错,刘裕民就在那里,他还在和日军进行惨烈的巷战。
黄文安今天晚上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朋友,他认为自己一向是一个不怕孤单的人,但是他现在却感觉很孤单,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觉。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回忆,但是除了这些,还能想什么?
黄文安期待过自己的理想,期待过自己的爱情,而现在,面对战争的乌云,面对着残酷的现实,他只能将这些期待重新赋予以前的往事。周耀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加入共产党,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们当初的信念都不会变,想必你现在一定也在和日军作战,你还是我的朋友。刘裕民,我应该认可你所说过的话,我应该相信你的信念,我能看到你一直在努力,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的朋友,有些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得想起你的坚持。胡翼,我应该告诉你,你一直是我的朋友,你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如果沈媛媛心里还有一个人的话,我认为那个人就是你。沈媛媛,我应该带你走的,当时我应该坚持,我应该抱起你,不顾一切的拉你走,我应该让你知道,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很在乎你,这该死的战争让我伤害了你,我应该有勇气,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会一直坚持,是你让我懂得什么叫做伤心,但是,我总会想起你。
但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东方天色渐渐亮起,黄文安看着在远方硝烟中的一朵朝霞,那朵朝霞好红,红的接近于血色,好多事情都没有用心等待过,是不是真的来不及了?
爸爸,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听过我说的话,你总是以你自己的意愿来安排我的人生,原谅儿子不能和你去重庆了,我要还是决定留在南京,你也是一名军人,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选择。妈妈,我可能回不去了,我值得为这件事情献出我的生命,原谅儿子的不孝,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我要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黄文安安静地站立,他看着那朵火红的朝霞,眼睛已经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