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说那小子,我想那小子现在一定在笑话我们。”刘裕民眼眶湿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胡翼说道:“好,不说了。”
悲伤过后,的刘裕民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胡翼,说说你那边的情况,我想听听。”
胡翼看着酒杯中的红酒,“北平已处于日军的三面包围中,东有日本扶植的“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和日本天津驻屯军,北有关东军驻扎在热河的重兵进行策应,西北有日本控制下的李守信、王英等伪武装,在北平的日本特务活动越来越猖獗,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当汉奸,我觉得迟早有一天局面会失去控制,那些被日本人收买的人,他们做出出卖国家的事情,我一年都无法挽回,我在每天在北平就像是坐在针毡上面…”
刘裕民看着胡翼,他没有想到一向极其理性睿智的胡翼会说出这样的话。
胡翼很少表现出这种失落和伤感,今天他是不是喝的有点多?
刘裕民明白胡翼的意思,“我知道,政府有政府的决策,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下,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政府不敢再出现错误,否则便是致命性的。”
胡翼说道:“如果一直如此被动的话,我们失去的会更多。”
“日本步步蚕食我国领土,我也认为将委员长坚持自己的攘外安内政策有点不妥,毕竟日本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日本人若与中国全面开战,这一仗也许要持续好几年,政府想要消灭红军,日本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已经围剿五次,你知不知道红军为何如此顽强?”
“红军难以剿灭,是因为所谓的****区有群众基础和生产资料,政府一味的大兵压境,却不思失败的根本原因,不仅军事上很是被动,在政治上也是完全失败了,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结果也许更糟。”
胡翼轻轻点点头,说道:“没错,共产党厉害毕竟是在中国的局部,并且在欠发达的边远山区,与日本人相比,只不过是一些政治主张不同的政党而已,我现在觉得,我们现在在对日方面极度被动。”
“我想对于政府的决策我们是无能为力的,作为一名军人我们做的就是服从命令,胡翼,别想了。”刘裕民安慰道。
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现状,刘裕民似乎显得很豁达。
胡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我想得太多了。”
胡翼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当他得知周耀辉已经在内战阵亡的时候,他很惋惜,他很痛心,他的信心有点产生了动摇。
他当然记得他们的承诺,他记得刘裕民和周耀辉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神中绽放的光芒,他甚至记得他们两个人脸上那种表情,胡翼没有认为那是一种承诺,因为在他眼里对付日本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也是他将来要做的事情,但是当他得知周耀辉在内战中牺牲的消息的时候,他觉得在他脑海中那种理想主义瞬间崩塌。
三年的军校生涯,刘裕民和周耀辉就等着将来有一天与日本人一战。
胡翼想起他们两个人在军校刻苦认真学习的时候,他当时很羡慕他们,他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这两个人似乎每时每刻都显得信心满满的样子,刚开始胡翼对于他们还是比较厌烦的,等到他们经历一些事情之后,他们或许也就不会像这样“活蹦乱跳”了,直到现在,胡翼还是可以在刘裕民的身上看到这一点。
在他们身上胡翼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也许那种东西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也许就在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消失了,也许仇恨的确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让他对一些事情变得麻木,胡翼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他目前还没为这件事情找到足够让他充满信心的想法。
但是刘裕民有,他一直都有。
他今天见到的刘裕民比学校里变得沉稳了许多,以前胡翼认为他是一个毛头小子,而现在的刘裕民已经是一个对时局洞若观火的****军官。
胡翼喝了很多酒,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天会对刘裕民说这些话,他也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会来安慰自己,他觉得刘裕民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依然在追求自己一直所追求的东西。
就像刘裕民所说,“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义无反顾。”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对于那些想不通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想。
洋人的点心的确要比上海的甜饼好吃的多,奶油混合巧克力,浓浓的香味和甜甜的口感,但是到了刘裕民和胡翼的嘴里,味道还是甜的吗?
“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正经事。”
胡翼苦笑,“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好像都是正经的事情,而正经的事情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胡翼抬起头看着刘裕民,已经有几分醉意。
刘裕民笑了笑,说道:“我要让你帮我查一个人,这个人是青帮的人。”
“你最好告诉我他的名字。”
“沈宜文。”
胡翼忽然抬眼看着刘裕民,眼神发生了变化,“你是不是怀疑他和日本人做军火生意?”
刘裕民立刻回答道:“没错,他就是沈媛媛的父亲。”
刘裕民看着胡翼,他知道胡翼除了知道这个青帮大佬的名字以外,当然还有一些他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胡翼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他毫无感情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沈宜文有什么问题都不会牵扯到沈媛媛的,这件事情你现在不用关心了,有结果我会让你知道的。”
胡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站了起来,当他提到“沈宜文”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很难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甚至他现在已经不想吃饭了。
“我再强调一遍,这件事情你不用关心了,你应该回答一下我的。”胡翼很认真的说道。
“好的,我知道。”刘裕民回答了胡翼,他明白胡翼的意思。
军统规定,特务人员不许和军政两界的军人和官员有任何来往,所以这次胡翼和刘裕民的见面胡翼是秘密安排过的,他并不想刘裕民牵扯太多的事情。
胡翼已经开始接手了上海方面的工作,军统的情报称日军在上海的码头又用了新的动作,军统当然要做一些应对的策略。
从军事上来看的话,不排除****在上海与日军交战,吸引日军主力南下,开辟第二个战场的可能性。
胡翼看着上海的地图神情显得有些忧郁。
如果在上海开战,日军军舰和航空母舰三天就可以赶到大上海,日军的航空兵将夺取治空权,从而对上海进行疯狂的轰炸,还有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会为日军攻占上海提供前沿阵地,这将会是一场血战。
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最近已经将碉堡又重新砌了一遍,据侦察,驻上海日军的堡垒厚达三层,中国军队最大口径的火炮都轰不动,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胡翼已经将驻上海日军的部署和兵力布防更新了一遍,并对日军特务进行反侦察,为****做出第一步反应提供最详尽的情报和资料。
日军在未开战之前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向海军陆战队运送武器,只有通过其他非法手段,也就是走私,只要和走私扯上关系,就会和沈宜文扯上关系。
胡翼很早已经盯上了沈宜文,胡翼从档案里把沈家的祖宗十八代查了个底朝天,并将他的档案来回看了五遍,他认为,现在他终于有足够的实力和沈宜文进行交锋。
胡翼看着沈宜文的详细资料,看着名单上沈媛媛的名字,陷入以前的一段往事中。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胡翼看着这个名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早晨的阳光突然被乌云所掩盖的那种感觉。
胡翼看着手中的资料,资料中详细纪律了沈媛媛的情况。
沈媛媛就读于南开大学,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提前一年就回家了,而且沈宜文也帮沈媛媛弄好了毕业证,从此沈媛媛很少出门,沈宜文为沈媛媛请了一名美国音乐老师教她声乐和弹琴,胡翼看到这里,就放下了那份文件。
沈宜文的生意做得很大,纱厂、药品、汽车零件、进口商品以及军火走私,沈宜文不仅人脉极广而且在青帮也是一言九鼎,他同时也是中华上海商会三个华董中的成员,杜月笙是他的大哥,宋子文又是他的朋友,上海警察局局长和他的交情也不错,在政界和军方也有很多朋友,手下还有一个得力干将陈敬,两千多人的青帮门徒。
沈宜文的妻子死的早,就在沈媛媛十岁那年得病去世了,于是沈宜文又找了一个苏州戏子,叫宋淑珍,比沈宜文小十三岁。
胡翼看完了沈宜文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人是条大鱼,在他的身后可能会牵扯到很多事情。
像沈宜文这样身份的人,别说是上海军统情报处长的胡翼,就算是戴老板,这样的人物动得动不得,也得事先考虑一下,因为沈宜文不仅仅是一个商人,在这个资本世界里商人代表着很多利益,很多特权。
胡翼就是要准备对付他这样的一个人。
胡翼已经秘密命令他手下的人密切注意沈宜文的动向,当然也包括陈敬。
三年来,他认为终于有机会,并且有势力扳倒沈宜文。
胡翼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轻轻靠近唇边,他双唇紧闭,面无表情,眼神隐藏在阴影里。
他孤独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