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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府邸

上海闸北。

陈敬开着福特牌轿车,来到了闸北路的一栋别墅。

这里是沈宜文的家,一栋巴洛克风格的欧式建筑的别墅,光滑的大理石柱,洁白典雅,在别墅的前面还有一个精致的花园,周围嫩绿的草坪被修剪的非常整齐,一个秋千很是显眼,它静静的悬在那里,显得孤零零的,显得是那么没有生气,她的主人去那里了?

陈敬熟练地将车开进了别墅,立马有两个穿着黑褂子的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打开车门。

“敬哥,老爷等你多时了。”

“知道了。”陈敬整理了一下衣领,将领带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走进了楠木大门。

无论你什么时候看见沈宜文的时候,他的眼镜永远都是干净的,一层不染的镜框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斯文,那种精明与睿智与这幅眼镜配合的恰到好处,就像是舞女脸上的胭脂会让她们变得更迷人一样。

沈宜文坐在这里显然要比在北平更舒服了,与北平相比好像他在上海的朋友更多一点。

前些天他刚和宋子文打过麻将,而且输得还不少。说来很奇怪,只要沈宜文在牌桌上输得越多,在生意场上赢的也就越多,他眯着眼睛看着中央日报,一边阅读一边思考。

“老爷。”陈敬脱下了礼帽问道。

“嗯。”沈宜文合上了报纸,在谈事情的时候他绝对是一心一意的,“那桩子买卖到了吗?”

“到了,这次很顺,没抹油。”

“嗯。”沈宜文点了点头,“你下去吧。”沈宜文的眼睛迷得更小了。

“回来。”沈宜文觉得自己刚才喊得有些太突然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又用平和的语气说道:“还是那件事,你去劝劝小姐。”

看来沈宜文和沈媛媛之间又闹矛盾了。

“我知道了。”陈敬退了下去。

沈媛媛现在独自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画画,虽然画还没有完成,但是从轮廓可以看出这幅画画的是两个女孩子躺在草地上,绿色的草地,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色调明亮风格柔和,两个女孩的头发还在微风中高高飞扬起来,一个女孩子掂起脚眺望着远方,另一个背着双手,手里拿着一个淡黄色的帽子,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那么这副画要表达什么意思?沈媛媛是不是这个画里的其中一个女孩子?

沈媛媛痴痴地画着,神情专注而安静,她的手上沾满了颜料,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似乎更喜欢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开门,是我。”陈敬在门口小声说道。

沈媛媛显得有点反感,她不喜欢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她没有理会,继续作画。

“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水果,我想你应该尝一尝的。”

沈媛媛的画笔停了下来,“行了,行了,烦死了,别敲了。”沈媛媛有点恼了。

“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会感兴趣,我今天看见了你的一位同学…”

沈媛媛一下站了起来,耳朵贴到了门上。

陈敬见沈媛媛没有在出声,知道她一定会好奇,继续说道:“你再不开门我可要走了?”

沈媛媛终于忍不住了,“等一下,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能不能先把门打开?”陈敬故意卖关子。

沈媛媛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现在就是想要确认一下。

“难道你非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个女孩子整天闷在屋子里像什么话。”

门打开了,沈媛媛低着头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陈敬推开半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一个女孩子要是这样老生气的话很不好的。”

沈媛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别老像我爸一样,唠唠叨叨的,快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陈敬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是刘裕民,我记得以前你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

沈媛媛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他。他现在在哪里?”

陈敬想了一下,“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一名军官。”

“军官。”沈媛媛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别再跟你父亲赌气了,赌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有事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的,你父亲都是为你好。”

沈媛媛打断了陈敬的话,“哼,为我好!为我好就不该让我像一个囚犯一样呆在家里。”一提起件这事情,沈媛媛的心情就变得很坏,“我就是不喜欢被他安排,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看来我还是不应该不打扰你,总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沈媛媛扭过了头,没说什么。陈敬起身,拿起自己的帽子,走出了沈媛媛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这的确是一栋很大的别墅,平时若不是吃饭在一起的话,一家人反而见不上面。

西式的餐桌,西式的餐具,西式的食物,意大利面在经过中国厨师的手之后更适合中国人的口味,牛排的调料也恰到好处,沈宜文很喜欢西餐,他认为西餐简洁又不失礼仪,那种温文尔雅的礼仪,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上流社会。

沈媛媛穿着白色的裙子来到了餐厅,沈媛媛的二娘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沈媛媛的二娘看到沈媛媛马上说道:“媛媛啊,来来来,快坐,你爸爸一会就来,老冯,快去叫老爷用餐。”

“是,夫人。”

沈媛媛的二娘叫宋淑珍,她一直不喜欢这个二娘,沈媛媛觉得她只不过也就是一个戏子,吃了几年青春饭,看我爸爸一个人,就死皮赖脸的进了我家的门。无论如何,沈媛媛对这件事情很难接受,特别是他那张经常化妆的脸,虽然精致,但是却将真正的自己掩饰,沈媛媛不想多看一眼。

沈宜文来了,他坐到了餐桌正中间的位置。

“老爷。”沈媛媛的二娘叫了一声。

“噢。”沈宜文坐了下来,“都吃吧。”

巨大的西式餐桌上面就坐着他们三个人,这样的场景显得极不协调。

周围的光线很好,由于光线很好所以很明亮,由于很明亮大厅里面显得很空旷。

沈宜文用右手拿着叉子,将一块牛排轻轻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地咀嚼,他看着碟子里的食物问道:“今天你在干什么?”

沈媛媛看了一眼父亲,又将眼神移向他处,“画画。”

“你没出去?”

“没有。”

沈宜文沉默了一阵,过了很久又道:“我替你找了个老师。”

沈媛媛终于抬起眼,看着沈宜文,“老师?什么老师?”

沈宜文已经切了好几块牛排了,但是他只吃了一块,“是个美国人,在上海女中教书,她是个音乐老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声乐吗?我替你找的这位老师,听说人家以前还是个歌唱家。”

沈媛媛眼睛微微放出了光,问道:“他要来我家吗?”

沈宜文看着沈媛媛说道:“当然。”

沈媛媛心中流出一丝欣喜,随即又将心底欣喜掩盖住,随声应道:“哦。”

沈宜文看了一眼沈媛媛,说道:“好吧,吃饭吧。”他又吃了一块牛排,他才发现牛排的味道不是特别好。

宋淑珍一直没说什么,她只是笑了笑便继续吃饭,她看着沈媛媛想要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出口,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很优雅,她吃食物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丝食物粘到他的嘴唇。她的话很少,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他们,也许在吃饭的时候他们才像是一家人。

宋淑珍终于说话了,也许她想了很久,“老爷,我觉得今天罗宋汤是不是有点甜,要不,你和媛媛尝尝。”

沈宜文咽下一口食物,“是吗?你和媛媛不是最喜欢喝甜的吗?”沈宜文拿起一个精致的碗,“这一碗给媛媛,我也尝尝。”他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碗。

宋淑珍将罗宋汤递给了沈媛媛,“媛媛,尝尝。”

沈媛媛一只手接过了汤,她看着沈宜文说道:“爸爸,你不是不喜欢喝甜的东西吗?”

沈宜文看着沈媛媛,“我是不喜欢喝甜的,但是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喝罗宋汤,再说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以后也就会喜欢了。”

宋淑珍看着沈宜文,眼神闪动一下,随即又低下了头。

沈宜文了一口罗宋汤,接着说道:“那你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喝罗宋汤的?”

听到这句话,宋淑珍长长的眼睫微微动了一下。

沈媛媛皱起了眉,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觉得第一次喝这种汤的时候特别好喝。”

宋淑珍微微抬起头柔柔地看了一眼沈媛媛,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带有一丝满足的浅笑。

沈宜文问了一个很有深意的问题,沈媛媛第一次喝的罗宋汤就是宋淑珍做的。

沈宜文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沈媛媛,他希望沈媛媛能够记住这种甜味,因为除了沈媛媛母亲的甜点,还有一位女人用心为她做的罗宋汤将会留在她成长的记忆里,等到她长大的时候,她一定会怀念这种味道。

沈宜文轻轻呷了一口汤,“我觉得挺好的,刚好。”说完,他又喝了一口,她看了旁边的这个女人,将一碗汤全部喝完。

这个女人看着沈宜文眼神居然有些湿润,她低下头,拿着叉子搅拌着碟子里的牛排,她看着一旁的沈媛媛非常可爱的仰起头将那一碗罗宋汤也喝完。

这家人用来交流的时间并不多,用餐时间反而显得很珍贵。

沈媛媛的确变乖了,她也懂得,对于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何况,沈媛媛最近发现,爸爸一下子又变老了许多。

不知道是她长大了,还是爸爸真的老了。

自从经历了一些事以后,她明白,这么多年来爸爸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真的很不容易。

吃完饭后,沈媛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看着那幅画,那两个迎着风站在草地上的女孩子,她拿出了笔和信纸,准备写信。

她准备写给赵诗婷,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窗外,她想起了她的朋友们,她轻轻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画中画得是两个女孩子的背影,一个女孩子迎风站立,背影纤细,裙祉飞扬,另一个女孩子,背着手,手里拿着一个淡黄色的西式帽子。其实画中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是赵诗婷,看来沈媛媛是想念自己的朋友了,有点想念在南开大学校的那些往事。

离开学校她才发现学校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就像是这幅画一样美好。

在南开大学上学的那段时间,是沈媛媛第一次离开家,在脱离了父亲的“统治”后,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像那样自由轻松过,那段时光,虽然她没有遇到自己青涩的爱情,但是她同样印象深刻,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赵诗婷。

记得在南开大学第一次看见赵诗婷的时候,沈媛媛甚至还记得赵诗婷说的第一句话,坐这里,这里还有座位。

沈媛媛当时觉得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非常的好听,一个女孩子竟然可以变得这样温柔,她感到很幸运,在南开能够遇到这样一位朋友,她们一起学习,一起上课,一起异想天开谈,一起谈到男孩子,一起谈到爱情,后来她们真的一起来到南京,真的见到了他们。

三年间两个人有了那种朋友之间最自然的默契,直到现在沈媛媛想起来觉得这段时间是多么的珍贵。

但是现在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沈媛媛的心里总感觉有点失落和些许惆怅。

其实在三个月前赵诗婷就已经毕业了,那时她和沈媛媛还有书信往来,但是沈媛媛已经寄出第三封信了,都没有回音,她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沈媛媛想知道,赵诗婷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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