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交民巷是北平的特殊地界,《亲丑条约》签订后,虽然是中国的土地但是主权并不属于中国。
正阳门和崇文门之间两平方公里的地方,东南西北交通都很便利,南边有一堵旧城墙,从这里往外再走五十步就到了六国饭店。
之所以称作六国饭店是先后由六个国家修建的,为沿东西方向的四层建筑,门前的台阶使得它派头十足,大厅里铺着红地毯,室内装饰豪华高雅。
一辆轿车停在了六国饭店的门口,门童立刻迎了上来,左手打开车门,右手熟练地抵住轿车车门边缘,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人走下了车,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六国饭店。
这个人,留着八字须,肤色较黑,方脸,虽然年近五十身材魁梧,腰杆笔直,他就是张敬尧。
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住了他,胡翼一眼就认出了张敬尧,虽然进行过简单的伪装,但是胡翼还是根据照片上的身高和脸型认出了他。
张敬尧和两个随从走进了饭店,从车上卸下来一个大大的箱子。胡翼看着他的背影,想象着将子弹打进他的身体的情景。
从张敬尧住进六国饭店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是一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他不想在等日本人的时候出现什么差错,他并不想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变成一具尸体。
胡翼根据这两天的跟踪发现,张敬尧的保镖不仅是两个人,应该是五个,在他没来之前已经有三个人住进了饭店,就在三楼的楼梯口,一直有一个人守住楼梯口,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接近三楼,就算有服务生整理房间也不允许,胡翼得知这些情报的时候他的心就沉了下去,这似乎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对手,他在思考,应该采用哪种发式,哪种手段,杀了张敬尧。
第二天的守候,胡翼将这些情报报告给了郑介民,郑介民沉吟了一会儿,“看来这个张敬尧果然不简单,这样的防范我们很难有机会下手。”
“戴老板昨天来电询问,让我们尽快行动。”说话的这个人较瘦,颧骨较高,小眼,薄唇,这个人叫陈恭,是军统北平站的站长。
华北区的区长和北平站的站长能够亲自来到这里,说明这次行动是军统比较重大的一次行动。
“你在饭店内有没有见过张敬尧?”问话的这个人是特务王天木,高个,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短发,眉毛稀少,额头较大。
“没有见过。”胡翼回答道。
胡翼接着说道:“张敬尧喜欢抽大烟,他抽大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在下午三点发现,有两个人从楼道里走出来,他们去了二楼,我推测那两个人走出的房间应该是他的房间。”
“这只是巧合,说不定仅有那两个保镖住在里面。”陈恭质疑道。
胡翼说道:“我查过那个房间,那是三楼最大的一个单人间,里面只有一张床。”
郑介民马上明白了胡翼的意思,“继续监视下去,天木,你也去。”
王天木眼眸一动,“明白。”他看了胡翼一眼,走了出去。
胡翼没有说话,也退了出去。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胡翼?”陈恭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
“是的,我觉得这个年轻人天生就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看来你这个人比较看重天赋,何以见得?”陈恭显得很有兴趣。
“他很容易找到了我们联络点的所在地,并且,他好像能看出我在想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能看出你心思的人就是聪明的人,看得出,这个年轻人,不错。”陈恭对于胡翼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么大的任务你让一个毛头小子去盯着,看来你似乎很信任他。”
郑介民嘴角向往微微延伸了一下,“既然有监视,就有反监视。”
陈恭把刚要递到嘴边的茶杯停到了半空,“什么意思?”
郑介民解释道:“张敬尧已经把我们这几个负责人弄得很清楚了,这次的行动又要绝对保密,如果我让你手底下的人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认出来。”
陈恭质疑道:“张敬尧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们的行动一向非常的隐秘,他那一脑袋高粱的货还不至于那么聪明的。”
“你错了。”
陈恭看着他,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我错了?”
“你忘记我们的对手了,并不是张敬尧,而是关东军特高科。”
陈恭拿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沉默半晌,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派那个毛头小子去监视,因为特高科根本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人。”
“没错。”
陈恭点点头,“那个小子,就连我们内部的人都不知道,你派新手的目的原来就在这里。”
“没错。”
陈恭举一反三的推理一向很合理,能够成为北平站站长的人并不是简单的人。“下一步呢?下一步你会怎么办?”
郑介民看着陈恭,“下一步和你想的一样。”
陈恭大笑,“好个郑介民啊。”“不过…”陈恭突然收住自己的笑,“我还是那句话,小心为上。”
郑介民和陈恭都听出了胡翼刚才的汇报,他们也发现了其中的信息,郑介民问道:“三楼的单人间,如果你是张敬尧,你会选择住进那个单人间吗?”
“当然不会,而且绝对不会,我总不能告诉杀我的人,我就住在那里的,就算是告诉他们,那里也一定是陷阱。”陈恭说完摇了摇头。
“胡翼说有两个人从哪里出来,你怎么看?”
“那里的人书绝对不至两个,里面或许有三个人,或许是四个人,或许还有一个日本特工在那里,或许有个人躺在那里假扮是张敬尧等着你去上钩,太多的或许了,而我们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郑介民问道。
“打死也不去那里。”
“那你认为姓张的在那里呢?”
陈恭自信的回答道:“在二楼。”
“何以见得?”
“你说的那个叫胡翼的年轻人确是一个细心的人,他说那两个人去了二楼,并且在二楼呆了很长的时间,这和王天木暗中监视的情报一致,只不过这个年轻人比王天木的心还要细一点,他看到那两个人进入二楼房间的时候的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
郑介民会意,说道:“大烟。”
“不错,所以你派王天木去了,也就是说,行动已经开始了,你不亲自下命令,还是为了保密。”
郑介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你的那双眼睛,真是比狐狸还精。”
5月23日,日军又相继占领了玉田、平谷、蓟县、三河等县城。
在北平城,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黄郛连夜与日方代表达成协议,决定中日双方在顺义、通县、香河、宝坻、宁河、芦台一线全线停火。这时,日军已全部突破长城各口和滦河防线,中国军队退守至平、津附近。
日军已经从南、东、北三个方向对北平形成威逼态势,至此,历经近3个月的长城战役的战火逐渐平息下来。
5月24日,中日双方签定了《塘沽协定》。
如果《塘沽协定》是一把刀的话,这个刀已经插进了中国的肺。
肺里面插入一把刀的意思就是,你每呼吸一次就会痛一次,同时这把刀会慢慢的深入,刀尖的距离会慢慢接近心脏。
北平,六国饭店。
郑介民伸出右臂,他眯着眼睛,看着劳力士的秒针跳到了12的位置。
时间到,行动开始。
郑介民在路旁的一个茶馆里,陈恭带着石头眼镜安静地坐在汽车里,王天木和胡翼已经走进了饭店,在饭店内还有一个人负责特殊状况,他叫白世维,为了保密起见,他知道这项行动计划的时间最晚。
下午三点,胡翼和王天木走上了二楼,王天木一副裁缝的打扮,他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脚踩千层底儿,不论是从身高还是体形上面,王天木都不像是一个裁缝,所以他穿了一件宽大的衣服,所以他现在还弓着腰。
胡翼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件熨好的西服,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王天木右转,走向第三个房间,他们的运气不错,第三个房间的们虚掩着,王天木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的情景,一个人背对着窗户吐着烟雾,两外两个人站在一旁。
王天木看了一眼胡翼,胡翼点点头,两个人的心跳开始加快,肾上腺素开始急剧分泌,胡翼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地发抖,王天木指了指胡翼,做出一个很奇怪的手势,胡翼点了点头。
王天木一脚踹开门,闪进了房间,迅速出枪,两个保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迎面的子弹打倒,鲜血溅到了雪白的墙面上,王天木赶紧移转枪口对准张敬尧的时候,张敬尧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张敬尧的手其实并不慢。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张敬尧的脑袋炸开,魁梧的身体挣扎了两下,倒在了床上。
王天木楞了一下神,但他马上反映了过来,他一把撕开长衫,和胡翼向楼下狂奔,白世维见两人成功,也开始转移,两个人跑出饭店,坐上了陈恭早准备好的汽车,飞快驶去。
这是胡翼第一次杀人,他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全身抽紧,王天木看了一样胡翼,“我没想到你第一次出枪会这么快。”
胡翼低着头,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王天木说话一样,脸上毫无表情。
王天木沉默半晌,过了很久才说道:“你杀的人是汉奸,是敌人。”王天木拍了拍胡翼的肩膀。
胡翼转过脸看着王天木,还是没有说话。
景子得知张敬尧被刺杀的消息后,非常的愤怒。
她不仅输给了军统,在土肥原贤二面前她也将抬不起头。
景子查出当天有两个军统方面的特工冲进了张敬尧的房间,其中一个叫王天木,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怎么也查不出他的身份。
次日,各大报社纷纷刊出特号,“一巨商在六国饭店殒命,凶手下落不明。”街头巷尾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胡翼第一次行动,但是胡翼的出枪很快,手也很稳,他将子弹毫不犹豫的打进了张敬尧的身体,看着张敬尧的身体仰面跌倒,他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张敬尧非杀不可,就算胡翼不去杀他,还是有其他人去杀他,这样的人若被日本人利用,对于国民政府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戴笠是想告诉土肥原,军统还控制着华北区,你若想在华北玩什么花样,我会让你立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