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容接下来说什么顾澜之一句也没听清。她只见那瘦高素白的身影慢慢地向这边移了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释然地幽幽叹道:“澜之,你果真还活着——”
“大哥——”望着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顾明钰,顾澜之的心头涌上了难言的激动和愧疚之情,这令她一时哽咽无语。在她心里,顾明钰是她在这个异世真正的亲人,当然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
“看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大哥的心便也就放下了,从此再无牵挂了。”顾明钰轻声道。
顾澜之的泪滚滚而下:“大哥,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大哥了解你,你也是情势所逼罢了。”顾明钰的双眸中流淌着温情:“若真记得大哥的好,就多照顾照顾你的大姐。”
顾澜之愣了一下,她的大姐?顾澜之回过了神,顾淇之?!顾澜之的脸上有些发烧,她尴尬地想,自己可从没将顾淇之当作自己的姐姐!和顾明钰相较,自己确是太过自私了!
“好,澜之会的。”顾澜之垂头低声道。
顾明钰点点头,轻轻一笑:“保重。”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顾澜之不由急切道:“大哥,你要去哪里?要不就留下吧。”
顾明钰回首轻轻一笑:“‘奈何天地间,自在独尧夫’,这是你曾默的诗里的一句,大哥后来越想越觉得这句有道理。人生短短数十载,自在最难得!”
说完,顾明钰又淡然一笑,有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宁静安然,他笑着转身飘然离去。银色的月光下,顾明钰谪仙似的身影,看得顾澜之泪眼朦胧。
张玉容静静地向顾澜之行了一礼,便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了。
顾澜之的心头五味杂陈,她在溪边呆立良久,不停地抽泣着。玫染也不吱声,只是默默递来了一方帕子。
“回吧。”半晌后,顾澜之鼻音浓重地吩咐道。
到了第二日傍晚,顾澜之仍窝在被子里,郁闷地闭目养神。她昨晚刚从玫染口中得知,顾明钰竟是因她的假死讯才辞官离家的。这一整日,她都被愧疚感包围着,直骂自己太自私。
“怎么了?说我是‘睡美男’,你难不成要做‘睡美人’?”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赵恒竟开起了这样的玩笑。
顾澜之一惊,回了回神,慢慢坐起。此刻的她,头发蓬乱、面色浮肿苍白,脸上的泪痕未干,狼狈不堪。
“我实在是太对不起大哥了。”顾澜之哑声抑郁道。
赵恒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苦笑一声:“这世上谁没个对不住的人,这几日,我想想自己也对不住太后,她虽为了柏家太费心机、又过于醉心于权势,可她也毕竟是我的生身母亲,曾与我相依为命、也曾为我挡风遮雨。”
顾澜之的脸一白,心一跳,呆了呆:莫不是自己提的要求令赵恒受到了极难承受的压力?!强扭的瓜可不甜……顾澜之想了想后委婉地措词道:“若娶我实太令你为难……”
赵恒皱眉不耐地一挥袖,斩钉截铁道:“下面的话不用再说,以后也不要让我听见!”
顾澜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底却泛出了丝丝的暖意:她这男朋友的身份虽不符合她的理想,但对她倒真的是没的说。
顾澜之想了想,又轻声道:“顾淇之,就是我那个大姐,麻烦你多照顾下她。”
赵恒狐疑道:“我可听说,她在顾家时从未厚待过你,对你从没存过一丝姊妹之情……”
顾澜之低头道:“可她毕竟是我的大姐,也是大哥的另一个妹妹。大哥这般待我,我也该有同样胸襟待淇之。”
赵恒默了默,微笑道:“也罢,不过是小事,应了你便是。”
“还有,”顾澜之拉住了赵恒的手:“尽量不要为了我和太后闹意见。”说着她苦笑道:“有亲娘在身边,可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福气。”她顾澜之两世为人,亲娘都早逝,这是她心头抹不去的伤痛。
赵恒想到顾澜之的身世,心疼地回握住她的手,叹道:“答应你便是。”
当晚,一批批的物件便被抬进了顾淇之冷清了许久的重莲宫。顾淇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激动得泪流满面。她死寂了许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赵恒英挺的身影。陛下对她一定还是有意的!不然不会突然这样照顾她的!
三月便至了寒冬腊月。屋外整日白雪飘飞,魏府的成片的梅林梅蕊吐香。顾澜之想起前世看过的《红楼梦》中所述的消遣,便在雪停了之后,领着玫染拿着小刷子从朵朵梅花上扫下香雪,封入瓮中。
这几个月,受“食味轩”的影响,赵国都城大大小小的饭店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这些店里的菜式也大都学自“食味轩”。顾澜之考虑再三,又在“食味轩”上了道新菜——羊肉火锅。火锅是她画好图纸令匠人打造的,锅中加的是她秘制的酱料,这是别人无论如何也仿不了的。这道菜令“食味轩”这个月的营业额猛增了二十个点。
长期居于军营的魏将军最近也回了魏府,但也不常与她相见。顾澜之受其庇护恩惠却无以为报,便每日用瓮中的梅花雪水煮成上好的茶水,令人日日送予魏将军。魏将军偶遇着她时,也面带笑意,连赞她心思玲珑,送去的茶水味道令人回味无穷云云。
而赵恒也会不时地抽空来看她,尝尝她烧的菜,品品她新煮的茶。
顾澜之又命人跟踪了张玉容,张玉容却每日如普通妇人一般灰头土脸地操持家务,身边竟再没有顾明钰的踪迹。而她又不愿为此事麻烦赵恒,便独自怅然了许久,深感人生的缘聚缘散实是令人心酸无奈。
日子似乎渐渐地平静无澜地安定下来,而这样的平静却令在此异世过惯了动荡生活的顾澜之略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