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听说那个魏逸君今天就要回来了。”太监秦公公附在柏太后的耳边低语道。
柏太后的眉心一蹙,慢慢地伸手抚了抚花白的鬓角,叹道:“看来,这个魏逸君将来是坐定那个位子了。”说着,她微佝偻着身子缓缓地立了起来,踱步至窗口,稍显混浊的眼眸呆呆地望向窗外飘落的枯叶道:“儿大不由娘啊,”说着她苦笑一声道:“更何况这儿子还是个皇帝。”
赵书简的过世令她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头上华发丛生,眼角的纹路纵横。
“不——姑姑——您一定不能让那个贱女人当皇后,您不能这样就算了——”柏月儿突然从屏风后冲了过来,冲柏太后失声尖叫道。
柏太后平静地回过头,淡淡地望着柏月儿。她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怒斥柏月儿,目光却中含着冷静的审视和一种说不出的鄙夷。
柏月儿的心一沉,她姑姑这种不同寻常的眼神实是令她惊恐,也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柏太后突然扑哧一声冷笑道:“月儿,就你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秉性,哪里是那个魏逸君的对手?就算是坐上了那个位子,你又能坐多久呢?冷宫的日子可不是人熬的。”
柏月儿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她仗着自己是柏太后唯一的亲侄女,一向娇横惯了,做了越矩的事,得到了也只不过是几声不疼不痒的斥责而已,可今天柏太后这番话的语气虽平静无波,却是如此的冰冷刺骨!
柏月儿也毕竟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跪了下来,白了脸,咬了咬唇,沉声道:“姑姑说的是!从此以后,姑姑说什么月儿都一定改,只求姑姑可怜可怜月儿对皇帝哥哥的这份心——”
柏太后唇边的冷意更深了:“这份心?得了吧,若只是对陛下有心,做个普通的嫔妃也是一样能服侍皇上的,你还是放不下权势吧?”
柏月儿的头猛地一抬,目光闪闪地颤声道:“是!月儿也是放不下权势,可月儿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的柏家!”
柏太后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讥刺道:“为了柏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连做戏都不会……柏家现在也实是无人可用,若你姐姐还在,怎么会轮得到你?”
说完,又轻叹一声,看也不看柏月儿一眼,便扶着秦公公缓缓地转过身,向殿外走去。那秦公公却又不经意似地回首瞄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柏月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的笑。
秋意渐浓,高远的蓝天上大雁成行。赵恒静静地凝望着阳光中翻飞的黄叶,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这一刻,他只觉温暖从容、岁月静好,完全没有柏太后感到的萧索之意。
随着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他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他望着铺满了脆黄叶子的金灿灿的前路,自言自语道:“澜之,你总算是回来了。”
……
周国传来了消息,周二皇子畏罪自杀后,大皇子周锦青也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了一桩谋逆大案中。周皇帝一怒之下,将周锦青贬为了庶人,并将之软禁了起来。
两个月后,周国又传来了赵恒意料之中的消息:周锦烨终于被封为了周太子。
秋光烂漫的下午,顾澜之慵懒地坐在水榭的木桌旁,将一首首诗默在一片片落叶上。桌子是由珍贵的黄杨木和红木搭配镶嵌而的,散发着宜人的清香。最近随着“食味轩”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她的闲情雅趣也多了起来,甚至萌生了要学习刺绣的念头。
桌上的一片叶子突然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拈走了。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赵恒用清越的声音轻声念道,然后叹道:“留得枯荷听雨声——此句倒是甚有意趣!怪不得你把这一池的枯枝烂叶都留着,原来为的是这个!”
顾澜之眯起了眼,撇嘴扯回了叶子道:“这位陛下,你每天不是忙的很么?哪来的这么多闲心?”
赵恒笑着挥挥袖,示意几个随从都站远点。然后闲闲地坐下,亲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几口后笑道:“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碗酒来。”
顾澜之不理他,边摇笔竿边笑道:“看来做什么都不容易,连皇帝都叫苦。只可惜这里只有茶没有酒。”
“茶不错啊,比我宫里上贡来的茶都好,看来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啊。”赵恒又啜了一口,笑道。
顾澜之拿起了叶子对上面未干的墨迹吹了吹,笑道:“说的不错!”她想了想,又笑道:“下次来请你喝更好的茶。”
“那个周锦烨当上周国太子了。”赵恒放下茶杯,顿了顿,突然皱眉道。
顾澜之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他那般机关算尽地苦心经营,手段又狠厉无比,当上了也着实不奇怪。”
赵恒仰首叹道:“我这个表弟倒确是个人物。”
顾澜之挑挑眉,不屑道:“他聪明是聪明,就是心眼儿太坏了。”
赵恒望着顾澜之略带着孩子气的美丽的脸,心不由地一跳。
“澜之,”他突然拉过了顾澜之细白的小手,凝视着她的如水的双眸,沉声道:“要等三年才能娶你,委屈你了。”
依赵国丧制,他要为先皇守孝三年。
顾澜之花朵般嫩俏的唇边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她轻快地说道:“等你便是。”开玩笑,她可不想现在结婚,三年后她这身体的年龄才十九。
“陛下,宫中急报,太后娘娘的旧疾又复发了。”一个侍卫突然上前拱手道。
顾澜之低垂了头,没吭声。最近只要赵恒私服来魏府,随后便会传来柏太后“旧疾复发”的消息。
赵恒烦躁地皱眉立起,他娘的心思他当然最明白!为了柏家,柏太后拼了命也要将柏月儿那扶不起的阿斗扶上皇后的宝座。一想到那没头没脑、像只花蝴蝶似的柏月儿,赵恒更是厌烦无比。
可大赵一向以孝治国,就算他明知道柏太后这是装病,也不得不回去探视。他不能因这些事而受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