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噩耗传来,袁大家逝世了。
顾澜之哭得眼鼻通红,着了一身素服,正要出门去祭拜,却撞着了久未谋面的便宜爸爸魏将军。
魏老将军全无平日里英明神武的霸气,他面目浮肿、身形佝偻,脚步都有些虚浮。
魏将军看看行着礼的顾澜之,无力地挥挥手道:“女儿,等下,为父与你同去。”说罢长叹着向屋里踱去。
顾澜之被魏将军叫得非常自然的“女儿”二字给惊到了,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换了素服的魏将军出来了,他对顾澜之道:“走吧。”望向顾澜之的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慈祥和怜爱。
顾澜之怔愣了下,忙行了一礼,跟在了魏将军的身后,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马车上,魏将军注视着窗外,久久不言,眸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悲凉。顾澜之也不敢言语,只得拘谨沉默地坐着,她直觉这其中必有故事,魏将军过会儿定对她说些什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魏将军长叹一声后,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年轻时,我曾对你师傅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就是我过不去的那个关卡……”
顾澜之的心头一震,不由地抬目望向魏将军。魏将军却还是不看她,仍盯着窗外,目光中流露着对往昔岁月的眷恋。
“她生气了,”魏将军颤声道,“说……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美人,如何也比不得宁月的样貌,说我不过是在油嘴滑舌地骗她。”
顾澜之惊讶地微张开嘴,静心听下去。
“其实,我从未骗过她,在我心里,她就是个美人,是这世间至美的女子。”魏将军一脸惆怅的深情,“后来不得已我娶了宁月,可这心里却一刻也未放下过她。”
“她这一生无论吃多少苦,都从来不对我说,更未求过我什么,除了为你。”说着,魏将军将视线转向顾澜之,“她曾说过她最放不下你。我曾想不通,不过是个带了几天的徒弟,哪来的这么多的放不下。”说着魏将军长叹了一声:“现在我懂了,她到了到了,不顾一切去探看她的人也只有你而已……”说着魏将军捂住了脸,哑声道:“她就这样去了,我还以为还会有很多年,她说不定还会还俗……可她就这样去了……”
听到这里,顾澜之忍不住滚下了泪,那个慈和清高的袁大家最后竟以此种方式被迫结束了生命,实令亲者痛。
魏将军不再说什么,只愁容满面地沉沉地闭了目,似睡非睡。
顾澜之听着车轴吱呀的声响,深感人生的寂寥无奈与悲凉。
遵从袁大家的遗愿,她的遗体已被火化。
魏将军和顾澜之至袁大家的灵前。魏将军上前合掌闭目口中中念念有词,顾澜之亦跪下合掌行礼,心中默念道:师傅,一路走好。
回去的路上,魏将军的精神似好了些,他望向顾澜之叹道:“宁月死得早,我女儿也走了,我厚行已没什么亲人了。我想过了,我们二人今生因她有了父女称呼,定是前世带来的缘份。逸君,从此,你便是我魏厚行的亲生女儿。我魏某军中的嫡系,无论我生前还是死后都会心向着你。”
顾澜之心中十分感动,便在车中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恭敬地向魏将军深深一礼道:“谢父亲——”
魏将军竟有些许激动,忙扶她应道:“哎——”
顾澜之心中感慨:她穿越来的这个肉体生理上的父亲顾凭显视自己如草芥,这个半路来的便宜父亲却愿真心待她。这世上确有缘份二字。
因魏将军说要为袁大家食素一个月,顾澜之回了魏府便下厨为魏将军做了一桌精致的素食。
魏将军夹菜进食时,感慨道:“怪得世人都传我魏家有绝世食谱,原来是真的有!”
顾澜之一怔,想起自己四处托词的“魏家食谱”,不由地闹了个大红脸,一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魏将军却不在意地爽朗一笑道:“果然精妙!前些日子,陈尚书竟然悄悄拉着我说:我若能将食谱中的几个未公开的菜谱给他,他就无限制地供应我他家的百年绝酿!”
顾澜之不由扑哧一笑道:“行啊,他要什么菜谱,女儿给他便是,但不要他供应美酒,而要换他酿酒的秘方!”
魏将军停下了筷子,抬首望向顾澜之一怔,既而失笑道:“怪不得‘食味轩’能誉满天下,果然精明!果然精明!”
顾澜之边为魏将军盛碗汤边笑道:“父亲,女儿这个提议才是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魏将军揩须沉思了下,不由乐道:“确是这个理。这个老滑头,算盘倒打得精准!差点被他唬了去。”
顾澜之笑笑心想,几坛酒值几个钱,秘方值多少钱,这个帐谁不会算!确实是个老滑头。
几日后,魏将军回了军营,陈旦却竟真的奉父命上门来做交易了。
陈旦仍走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自由路线。见着顾澜之,左右看没人,便深深一拜拉长声线道:“恩人——”
顾澜之故意冷着个脸道:“哦?既晓得我是你和吴二的恩人,却还掂着我家的食谱?”
陈旦直身了身,握拳干咳了一声,故作委屈道:“那可不是小弟的意思,而是家父的算盘。这帐可不能算到小弟的头上!”
顾澜之失笑,她什么时候竟有了这么个“小弟”了?!顾澜之笑道:“行了,别跟我套近乎了!说吧,陈伯父要什么方面的菜谱?”
陈旦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色道:“家父想要能健体强身、延年益寿的食谱。”
顾澜之若有所思地望了下陈旦,心想这个陈尚书倒是个精明人,晓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早早便有了食疗养生的打算。
陈旦望着不作声的顾澜之,迟疑道:“难道这些食谱是绝密?”
顾澜之笑笑:“那倒不是,我只在感叹。那好吧,我会给你几道合着不同节气进食的食谱,你的酿酒秘方呢?”
陈旦闻言松了口气,露出了轻松自在的笑,深深作揖一拜道:“多谢姐姐成全,旦这回去便可向我那严父交待了。”
顾澜之无奈地笑笑,又不由地心想:这位和那个吴二小姐确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