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食味轩”的现任掌柜余书从带着伙计小六捧着帐本来了。
几日休养得容光焕发的顾澜之笑眯眯地从余书从手中接过了帐本,随意地翻了翻后放下,笑道:“不错啊,这两个月竟盈余了六万两之多,不易啊。”
听了这话,余书从的面上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略带得意的腼腆的笑容,又掩饰地干咳了两声道:“最近的局势虽不稳,客源倒还算稳定,余某又将魏小姐指点出的玫瑰鸭作为了最近新的主打菜……”
顾澜之满意地点点头道:“你竟不藏私地将自己的秘方贡献出来作为‘食味轩’的主打菜,实是难能可贵。我们魏家还有不少私房菜,我是打算以后再将这些菜一一推出的。”
余书从听到关于魏家私房菜的话,不由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向顾澜之,满面向往之色。顾澜之不由地失笑:这个余书从实在是痴迷做饭!世人的爱好千奇百怪,而余书从这么个读书人竟爱上了厨房,也实在是奇事一桩,所以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啊。
顾澜之不由地开口笑道:“为了补偿你,我会单独授你魏家菜。”
余书从听了这话,激动得几乎要流泪了,竟“扑通”一声伏拜在顾澜之脚下,抖着嗓子沉声道:“恩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顾澜之被这一出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忙上前扶道:“使不得使不得,余掌柜,逸君的年岁还轻,也不过是要教你几道菜而已,实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快请起,快请起——”
余书从却一动不动地僵在地上,沉声道:“师徒不论年岁,虽说只是几道菜,却是魏家不外传的秘技,魏小姐当得起这样的礼——请再受弟子一拜——”说完,又是“嘭嘭”几个响头。
顾澜之尴尬地怔在那里,无奈地想,那几个恶霸给他起外号叫“酸书虫”,其实也是不无道理。
一旁的小六却忍不住不满地开口道:“掌柜的,魏小姐叫你不拜,你为啥偏要拜?!就起来吧!”
余书从气得青筋冒跳,低吼道:“闭嘴!我是你师傅,魏小姐现在就是你的祖师爷,以后在祖师爷面前说话要注意分寸!”
现生理年龄才十七的顾澜之被“祖师爷”三个字给噎到了,她与小六呆怔地对视了下,又对着余书从张了张嘴,却挤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玫染和依槛实在忍不住,都不由地捂嘴偷笑起来。
顾澜之红着脸,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道:“那现在师、师傅我令你赶快站起来,礼毕吧。”
“诺!”余书从铿锵有力地答道,然后动作一丝不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轻拍了几下膝头后,又目光闪亮地注视着顾澜之,这目光中饱含着毫不掩饰的热切的崇敬之情。
顾澜之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她回了座位,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只好饮了几口茶,沉默了半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就这样吧,余掌柜你就回吧。”顾澜之红着脸勉强笑着宣布此次会议顺利闭幕。
“师傅往后不必如此客气,直唤我书从便可!”余书从抑场顿挫地诗朗诵般说道。
“哦、哦——”顾澜之的头皮又是一紧,“行啊,书、书从啊,你回吧。”
“是,师傅!那徒儿去了。”余书从垂手立着说道。
余书从带着小六出去后,顾澜之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站了起来,皱眉笑道:“真不晓,酸成这样,是如何对客人迎来送往的!”
一旁的玫染笑道:“这个小姐不用担心,他为店里赚的银子是实打实地摆在那里呢。玫染亲眼所见,他呀,对客人其实还是很有一套的。”
“哦?”顾澜之有些惊讶。
玫染笑笑:“他读过不少书,和那些个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客人都能谈到一块去,脾气也好,总是笑脸迎人,所以很多客人很喜欢他,客人私下还说魏小姐真是了得,竟找来这么个儒雅知礼的掌柜。”
顾澜之抿嘴笑道:“想不到,现在‘魏逸君’这三字竟也有了些名头。”
玫染佩服道:“小姐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一旁的依槛插嘴得意道:“这天下就没有小姐搞不定的事。”
顾澜之大笑:“你们别说得那么玄乎,我顾澜之哪有这样大的本事……”然后敛了笑,淡淡地望向窗外:“我所依仗的不过是魏府的权势,又有那么个强有力的后盾。不然,这乱世中我一弱女子,就算再有本事也会一事无成的,甚至连自己的命都难保。”
依槛皱眉道:“小姐说得太夸张了,哪里会!”
玫染却目光幽暗地沉默地思索了下,微勾起唇角道:“小姐看待自己亦能如此公正冷静,实是不易。”
顾澜之回首望着玫染微微一笑:“我顾澜之的脑子不太容易发热,所以命才略大些,活得也自在些。”
玫染与她对视了半晌,微微一笑道:“如此,我往后跟着你,也会命大些,活得自在些。”
顾澜之失笑:“跟着我是委屈了你,但我保证,你以后不会活得太憋屈。但丑话说前头,你若想得到滔天的权势富贵,我怕就真的给不了了。”
玫染淡然一笑:“小姐可知,陛下为何用玫染换下茉白来服侍小姐?”
顾澜之抬起下巴目光闪闪地注视着她,示意她说出答案。
玫染点点头,接着道:“那是因为陛下深知玫染的为人脾性。”
依槛疑惑地望着他俩,像在听着自己不懂的语言,她忍不住插嘴道:“陛下?什么陛下?”
顾澜之回首笑道:“就是那位赵公子。”
依槛惊得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顾澜之又转过头,淡笑着盯着玫染的双目道:“其实我早便令人打听到了顾凭文的下落,他早年似学过医,现在在赵周二国的穷乡僻壤里做着游医郎中。我知你放不下他,所以我可以成全你。”
玫染怔愣住了,她一时悲喜交加,两行清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直滚下来!她嚅动了几下唇,却依旧说出话来,泪却流得更凶了,最后她捂着嘴哽咽道:“我是放不下他,却也没脸见他,是我害死了他的发妻,让他的一双儿女从此没了母亲……唔……唔……”
玫染止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