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塔镇的一间三楼的酒楼,楼外每层挂着两只金光大灯笼,一面白底招牌纵下,书写“从彼来客”四个漆红大字。
最上层是供给客人夜宿的房间,红色的松木门窗。
中间一层放着几张宽大的餐桌,桌子中间用屏风隔开,形成几个小阁间,吃饭的人却不多。一个阁间里,坐着四个衣袍后绣着烈阳的教士,均是兜帽遮脸。桌子上的酒菜丝毫未动,四人坐在那里如木头一般。隔壁一间,一个白衣青年,一个头戴花檐大帽子的少女,二人对面而坐,青年星目传情,少女抿嘴婉笑,一双眼睛瞧着楼下一层,偶尔留给青年一个媚眼,正是榕树林里那一对男女。青年身边还有一人,年纪不大,一身灰皮衣裳,长的却是宽大肩膀,虎躯雄壮,两张椅子拼在一起才够他坐下,正埋头苦吃,手口齐动,以惊人的速度卷灭着桌上的粮食,弄得油末横飞,完全不理会身边两人,好一个饿鬼转世。
下一层,柜台靠门,一个肥胖掌柜站在里面敲打着算盘,几个伙计送酒菜、擦桌椅。当中一组扇形桌子拼成一围桌,一群人挤在一圈,赌钱、吃酒、叫嚷。四周散落着许多小方桌,二人一桌的坐着十几人。
一会儿,那教士中的一人手中拿出一只黑铁铸造的蝴蝶,蝴蝶翅膀竟慢慢振抖,四人同时站起身一字向楼下走去,牵头一个在柜台付了钱,出门离开。阁间的白衣青年盯着他们出了门,站起了身说:“砖头,别吃了。”说着离开座位,准备下楼。
叫砖头的大块头,猛塞了一嘴大肉,站起了身跟上。
那少女依旧坐着不动,白衣青年回过头来,却听她笑着说:“啸哥哥,你们去吧,回头还来这里找我。”
青年看着她,又瞧了瞧门口,说:“好吧,你一定不要乱走,在这等我回来。”领着砖头疾步离开了旅馆。
少女看着楼下,瞧着两人离开,听着楼下的酒客说说笑笑。一双眼睛渐渐黯淡下来,此刻竟像是变了个人,完全是一个忧思的伊人凭栏而坐。将那顶花檐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一缕青丝从额头落下。握起了桌上的一个瓷瓶,里面装着酒,在鼻子前嗅了嗅,轻轻的喝了一小口。一只手托着脸,面无表情的瞧着楼下,又或是什么也没瞧。
许久,少女无神的眼睛忽然又恢复了精光,嘴角一翘,竟是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她看到楼下走进了一个人,一身简单的紧身衣裳,脑后反翘起几束头发,跟着他还有一条火红大犬……
夜南西走进旅馆,见里面灯火通明,吃酒吹嘘的,热火朝天,不禁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叫响,走到一桌坐下。天牙也跟着跃上了他对面的座位,后脚落在椅子上,前脚搭在桌沿,伸着舌头瞧着他,想必它也不是第一次下馆子了。
那柜台敲算盘的伙计好奇地看了看大犬,走到桌前向少年笑着说:“客人,您要个什么酒水?”
“老板,给我来肉,什么肉都可以,熟的就行,它要吃五个人份得,我吃三个人份的。还有,你这里可以过夜吧,我要一个房间今晚睡觉。”夜南西不紧不慢的说着,伙计一听便知道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子,却也不觉得奇怪,接待人来人往的客人,什么样子的都见过。
“好,您二位稍等。”
隔着围桌对面,同样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人,边下棋边喝酒。一个是瘦小老头,穿着一身长袖的衣服,头顶一团发髻,长长的花白眉毛下一双精亮的眼睛紧盯住棋盘,嘴角嬉笑,似是胜局在握。另一个是散发的中年男人,身着红纹衣袍,气息沉稳,浓眉微锁,左手二指捏着一粒棋子正寻找落点。桌上还摆着几瓶小酒。
瘦小老头占了上风,见对方解不开围,越发欢喜,似乎想要手舞足蹈起来。一只脚踩到椅子上,变成半蹲姿势,说:“我老人家看那边的红毛畜生眼熟啊。”
“恩,看那个孩子的模样便是叶守成的儿子,错不了。”散发中年终于找到了空处落下棋子,眉头松开回道,“莫非叶守成也在附近?”
“赤剑吗?真是怀念啊。算了,不去管他。看我右三路点打——收子”
“唉,输了输了。”
这下棋二人头也没回,却已将一人一犬收在眼下。那瘦小老头走过一步杀棋,中年投子认输,随后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说:“白公,啸儿他们出去有一会了,我们也跟上吧。”
那瘦小老头白公,又向夜南西看了一眼,便和中年一起出了旅馆的门。
再说夜南西,以饿鬼不及投胎的速度消灭了伙计送来的牛肉。又喝饱了口水,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看着对面的天牙也结束了战斗,伸手进衣袋去摸付账的钱。却是脸色一变,一摸没有,再摸还没有。
“……钱丢了,不对,一定是被偷了。”他脑袋中转过那个被揍的小男孩,最后在抱在自己腰上……
“就是那个时候!”夜南西恨得牙痒痒,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还不止一次。一只手放在衣袋中久久出不来,脸上涨得通红。
那边的眼睛尖利的掌柜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对身边一个伙计说了句话,那伙计便向夜南西走来。
“客人,您的菜总共50羊银,房间的钱可以明天再算。”伙计笑着脸说。
“老板,我和你说,我的钱被偷了,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追回来。”夜南西抹了一下嘴边的油,尴尬的说。
“别开玩笑了客人,身边有这么一只大狗,谁还敢偷您的钱。”伙计平着小臂,伸出一只要钱的手。
“我没跟你说笑,小偷一定还在附近,我现在去找,半个时辰之内一定会来。”夜南西心中一阵叫苦,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却见那伙计一脸不变的笑容,依旧伸着手,盯着自己,显然是不信。
“你以为我是来骗这顿饭的吗?”夜南西恼火了起来,眼光也随之变寒。
伙计见他这样,不禁后退了一步,最上却说:“哼,你吃了白食,还想打人吗?”却突然感到那只一直伸着的手上一沉,竟然落了一枚金币在上面。
伙计握住金币,向背后瞧去,扫到二层,一个美貌少女正托着腮冲自己笑着。
“小伙计,这些钱可够了?”那少女扬起声说道,引来许多人仰头去看,一时间许多人被她美貌吸引。那一枚金币自然是她丢下来的。
“够了够,多谢客人。”伙计见她容貌秀丽,自惭形秽,竟不敢去多看,慌忙道了谢,转身便要去柜台。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转头一看,是那吃白食的少年。
“老板,你手中的钱除去我们的饭钱还多多有余,我看也大可以将我今晚的房钱算在里面。”夜南西一本正经着说。
小伙计心骂这小子真是厚颜无耻,却不好发作,只得说:“好,我这就给你准备房间去。”抹开他的手,向柜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