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薄暮的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映的金黄,看起来倒是美轮美奂,让人心生向往。然而,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看得到,却摸不着。
萧枫情绪有些低落,宛若生父一般的魏大叔走了,而且还是为了不拖累他而走。魏大叔没有说过,也没有在绝笔信中提起,但是萧枫却知道,肯定是这样没错。
魏大叔知道萧枫家里面的情况,家徒四壁,也许就是他家庭最好的写照了吧。
母亲天生体弱多病,父亲却是十足的恶棍,因为作恶多端,曾被十里乡亲联合驱逐,若不是萧枫的母亲声名善良,只怕萧枫的父亲当时就要离开故里。后来不再撒泼,却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若不是母亲信誉好,东拼西凑的借来二十多两银子,又卖掉所有能够换钱的东西,还上了赌债的话,萧枫的父亲现在只怕早就少掉了一条腿。
无钱无房,又欠上一屁股外债,因为无处可去,只好搬到这山间野林,母亲整日农耕纺织,挣来的余钱全部用来还债,而萧枫的父亲,却整日无所事事,动不动还实施家暴。若不是……若不是……
萧枫咬了咬牙,若不是因为他是生父,萧枫又怎会容忍至此?
女子三从四德,这该死的规定,却让生性柔弱的母亲尝遍了世间心酸。
三年前,萧枫学艺有成,虽然不是做什么生意,但是力气却越来越大,砍柴,挑水,也算是帮母亲减轻了负担,而每天,他砍柴的数量都在八百斤之上,除了补贴家用,还有一部分要卖掉为魏大叔买药。虽然,买的都是劣质药。
而最后的一部分,还要为萧枫的父亲带回两瓶水酒。
“你个臭女人,整天在家里纺线纺线,你就不会干点儿别的?一天才挣多少钱,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有好日子过?”
山林之间,只有萧枫一家,再加上没有噪音干扰,所以,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到了萧枫父亲的咆哮。
萧枫皱了皱眉头,对魏大叔离世的痛苦,终于被对母亲的担忧冲淡了几分。握紧了拳头,阴沉着脸,萧枫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屋子很破,虽说是用木头所搭建而成,但是只有一间,里屋和外屋,院子是用些许篱笆围成,不大,毕竟是山上,如果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特意开垦,是不可能有大片平地的。
萧枫进入屋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母亲倒地的身影,泪珠遍布,却不敢哭泣出声,萧枫眼力好,还看到了母亲脸颊上的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额头青筋暴起,一刹那间,萧枫甚至有杀人的冲动,母亲,是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即使是魏大叔也不能替代,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咔嚓嚓!
紧握的拳头,不自觉的响起一连串骨骼摩擦声,萧枫咬着牙,甚至有些许殷红显露,那是他在忍,极力的忍。
父亲还在咆哮,但终归还是没有再动手,也许是看到母亲已经倒地,想起了母亲的体弱,怕打出什么好歹。
萧枫一言不发,上前几步,弯下腰,将母亲搀扶而起。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但是每一次,都让他想要发疯。
看到儿子回来,萧枫的父亲似乎少了些许怒火,萧枫整日劈柴赚钱,填补了他的酒瘾,又事事顺他心意,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满?
母亲眼神复杂的看了萧枫一眼,眼中含泪,却似乎隐隐有些哀求的意味,女人心细,虽然萧枫从来不说,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一些。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怕,怕父子反目成仇。
萧枫歪过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却让母亲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萧枫顺从她的意思。
萧枫的父亲踱步到家中的一张椅子旁坐下,弹了弹衣摆处的些许尘埃,老神在在的翘起了二郎腿,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水,似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酒呢?”
魏大叔走了,萧枫没买药,自然也就没有去镇子上,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买酒?
“我没买。”
“什么?”岂料,这一句话却好像是点燃了炸药包一样,萧枫的父亲站了起来,脸上尽是遮不住的怒火,瞪着萧枫。狠狠一甩,手中掌心大小的茶杯顿时飞射而出,砸在了萧枫的额头右脚。
啪!
萧枫的父亲含怒扔出,力道自然是不小,顿时,一抹殷红流下,茶杯也弹在了地上,摔成了粉碎。
萧枫皱了皱眉头,却什么也没说,任由额头上的伤口缓缓流淌着鲜血,只是那酥麻感让他有些不适。
练武,只是反应力,力气等提高几分,却不是铜皮铁骨,即使是魏大叔那样,若是不用内力,也照样会被木棍打伤。皮肉就是皮肉,抵不过瓷器的坚硬,萧枫不想用内力,也不愿意使用。不过是一道伤口而已,这么多年来,身上的伤口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如今不过是再加一道而已,又有何妨?
“好你个兔崽子,让你带两瓶酒还委屈你了不是?你个逆子,我养你有什么用?”
萧枫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肯定是心情不爽,平日里也是这样,他火气大的时候才会打骂母亲,若是寻常时日,他最多也就是几个白眼相向,断然不会拳打脚踢。
只是这番怒火,如今,似乎要萧枫来承受。
随手抄起旁边一根将近手腕粗细的擀面杖,萧枫的父亲也是气急,顺手一挥,却是朝着萧枫的脑袋飞来。
萧枫皱了皱眉头,若是打别处也就罢了,脑袋可不行,即使他动用内力,也不能这样打脑袋啊。无奈之下,他只得顺手一捞,握住了那根擀面杖。
“你——!”
被儿子握住了棍子,萧枫的父亲怒了,左右用力之下,却怎么也拉不出来,涨红了脸,面子却是挂不住了。索性松了棍子,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你个逆子,反了天了。”
萧枫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只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示弱,怕是今天就没完没了了,握了握拳头,只得顺势撤了一步。
只是他没想到,他退的有些早了,萧枫的父亲那一脚还没有完全落实,他就退了,余力未消,后果可想而知。脚下一个踉跄,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这还得了?被自己亲生儿子给摆了一道,萧枫的父亲顿时就觉得面红耳赤,好像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咬了咬牙,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站起来,抽出案板上的菜刀,竟是直接朝着萧枫劈了过去。
萧枫眉头一皱,心中陡然一惊,好家伙,他是气疯了吧?只是刀剑加身,萧枫也不能轻视,双眼微微一凝,右手蓄势待发,准备先夺下来这把刀再说。
“不要!”
只是他忽略了,萧枫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挨刀?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一定程度上,比丈夫还要重要。
噗嗤!
利刃入肉,溅起一抹殷红的血花,在萧枫无神的眼眸之下,母亲突然扑了过来,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娘——!”
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而下,比之当初得知魏大叔走了的情况更加严重,这可是他的母亲,他的亲生母亲啊。
血液,像是流水一般汹涌而下,嘴角,鼻孔,耳蜗……都流出了小虫一般的血痕。
萧枫的母亲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为何,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枫的父亲似乎也被吓到了,杀人,这可不是他的初衷,结结巴巴的“我,我……”了半天,手一松,踉跄着后退几步,那把菜刀就留在了他妻子的背上。
“娘,您,您坚持住,枫儿马上带您去找大夫,娘,您一定要坚持住啊。”此时的萧枫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早已经方寸大乱,不过却还知道该做什么,母亲说不出话,萧枫胡乱的擦了擦眼角,咬咬牙,一把抱起母亲的身体,疯了一样的冲出了屋门,朝着山脚下一路狂奔。
那里,有大夫!
这也是他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母亲血流不止的伤口,泛着血色的七窍,还有越来越低沉的呼吸,一次一次,像针扎一样,刺痛萧枫脆弱不堪的心。
“娘,您一定要坚持住……”
手指关节被他捏的发白,牙龈早已经泛着血丝,双腿之上,被荆棘划破的衣服和血痕伤口,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然而,这一切却都不重要。
“枫……枫儿,答……答应娘,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好好活下去……我……我……唔……”
母亲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却是再次唤起了他久违的泪水。然而也正是这段话,似乎牵扯到了她的伤口,还没说完,便是一口鲜血流出。
“娘,您不要再说话了,枫儿一定会找到大夫,一定会治好您的。”
萧枫咬着牙,脚下的速度却是再次提高三分。
……
黄昏时分,镇子上的人流已经不多,大多都在这个时刻回家生火做饭,在外走动的人,要么是七老八十的古稀老人,要么就是垂髫孩童。倒是让萧枫省了很多功夫。只是母亲越来越微弱的呼吸,还有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让他揪心的痛。
镇子上突然窜过来一个浑身鲜血的男子,自然会引起一番轰动,下意识的尖叫,跑动,让原本安宁的镇子上多了几分嘈杂。但是也许是他怀中的血人为他做了无声的解释,倒是还不至于有人拦他。
“大夫,大夫!”
萧枫歇斯底里的大吼,怕是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只是他早已经不在乎。
这个药店他不是第一次来,每次抓药都是这里,路程,方向,他早已经轻车熟路,自然不会跑错。
店里负责看管的伙计被他吓得不轻,毕竟萧枫现在可是满身鲜血,配合上他焦急皱缩的面容,看起来倒是有些狰狞。伙计不过和他一般大的年纪,难免会有些害怕。
“该死!”
萧枫能等,可是母亲却没办法等,大夫出不来,萧枫登时就急了,借着以往的印象,凭借着自己的蛮力,直接冲向了后院。
“哎哎哎,客人,您……您不能……”
伙计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看着横冲直撞的萧枫就要冲向后院,伙计顿时就慌了,赶紧上前阻止。
“滚开!”
萧枫苦练三年的蛮力,又岂是这小伙计所能抵挡,而且又是情急之下,萧枫直接用右肩一顶,愣是把伙计给直接撞倒在地。
后院不大,只有两间木屋,门上挂着一道布帘,萧枫咬了咬牙,直接抱着人就往里冲。
“什么人啊?何事在此吵闹?”
苍老却不缺气力的声音,突然从布帘后面传来,萧枫却是一喜,这个声音他听了一个多月,自然不会记错,就是老大夫的声音。
“大夫,大夫,快救人啊!”
“救人?”
一位约莫六七十岁的白须老者掀开了布帘,皱着眉头走了出来,迎面而来的便是满身血迹的萧枫,顿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
萧枫救人心切,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四下扫视一番,瞅见旁边有一个不大的石台,咬了咬牙,快步跑过去,将母亲后背朝天放在上面。后背血迹斑斑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哎哎哎……”
老大夫似乎有些顾忌,摆着手似乎要阻止萧枫,但是萧枫又岂能听的进去?
“大夫,快,快救人啊!”
“救,救什么人?”
老大夫冷哼一声,模样竟是一脸的厌恶。
“救……”萧枫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站直了腰,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双手抱拳,咬着牙,“还请大夫救人一命,我萧枫对天发誓,日后定有厚报!”
“日后?”
老大夫的不屑又多了几分,随意的瞥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萧枫母亲,冷哼一声,却是转过身去,“没钱还来看病?岂不是耽误功夫?真是浪费时间!小军,把他轰出去。”
“客人,请吧。”
方才的伙计弯了弯腰,右臂随意一伸,意思很明显,顺着手臂的方向,该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萧枫微微一愣,眼神却是猛地一凝,声音低了几分,却是满含怒气,“大夫不肯救人?”
“有钱就救,没钱滚蛋。”
老大夫冷笑一声,说话却是毫不客气。
“听见了没?赶紧带着你那死老娘滚出去,别弄脏了我们的院子。”伙计不屑厌恶的眼神,要不是看着萧枫体型强壮,只怕早就动手了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
一抹血色,在萧枫眼中一闪而过,萧枫紧紧的咬着牙,死死的握着拳头,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这家伙,竟然敢辱骂他的母亲?
唰!
对于敢于侮辱他母亲的人,萧枫从不会轻易放过。右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揪,在伙计惊骇的眼神当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一咬牙,直接就把他举了起来。左手紧握成拳,猛地一挥。
咔嚓!
清晰可闻的脆响,伴随着伙计杀猪般的惨叫声,一条右臂,直接就被打成了两段,无力的垂了下来,显然已经不能再用。
萧枫没有留手,所以,这伙计的右臂已经彻底废除,包含在手中的内力直接冲进了他的身体里,将他的筋脉搅的粉碎,即便日后骨头能够痊愈,他也不可能再动用这只手臂。
砰!
这种人渣,萧枫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随手一扔,就给扔到了一旁,任由他自己抱着手臂打滚儿惨叫。扭过头,一步一步的逼近面露惊恐的老大夫,脸上扬起一抹残忍的狰狞笑容。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救,还是不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