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邵姨娘……锦姑娘”还有邵夫人永远地印在福娘的记忆里。这是她回到余家之前的梦境。
邵夫人的怀抱很温暖,有一股淡淡的秘香,她的怀抱比潘氏的怀抱更舒服。
尽管潘氏抱着福姑娘都好几年了,福姑娘还是这么觉得,甚至留恋于梦中的邵夫人,尤其想起潘氏说过的那句话,对身世有深深的怀疑。
从学说话起,福姑娘就问潘氏,“我从哪里来的?”
“你从娘的肚子里来。”
余世松和潘氏很谨慎,从来都否认福姑娘不是亲生。余家住在大蛙沟的山坡上,因为那一带地质不好,只有余家一户。潘氏从不带她去坡下的大蛙村,余家穷,只有屋后的一亩薄地,和坡下的半亩田。潘氏的陪嫁都卖光了,弄得家里常常有上顿没下顿。正是穷在深山无人问,一年到头,难得有山下的村民来窜门,所以福姑娘无法从旁打听自己的出生。
不过名字的事,福娘从会说话起就如了愿,每当潘氏夫妇叫她福娘时,她便口词不清地反对,“我是福香。”
发誓要改命,改名字也很重要,虽然只是改个名字,但福姑娘觉得改个名字就是改了命运的开头。
“这孩子怎么会想起叫福香?”潘氏想不明白,从来没有外人接触到孩子,凭地她会给自己起名字叫福香。
“花花香。”福娘机灵地拿着花冲大人扬。
余世松是男人,对这种事看得很简单,“可能是小孩子觉得花香好,便给自己加个香字。她喜欢香,就叫福香吧。这名字带彩头。我觉得好。”
男人这么说,潘氏的疑惑顿解。于是福娘这一世便叫福香。之所以还用了福字,她记着梦里被大家叫作福娘,所以这个字不能少。
从会走路时起,福香就在屋外的大榛树下爬,那里通向三个方向,一个方向去脚下的大蛙村,一个方向去大蛙山里,还有一个方向可以去东圣峰,东圣峰脚下的东圣坡是富仁县和东里县交界的地方。
“这孩子长得文雅,却是个男孩的性格。”福香从小就好动,会爬时就急着走,会走就急着学跳,会跳了,在院子的前前后后便没歇过足跑跳。不过,很小就能帮潘氏的忙,从进出拿小东西,到四岁就能背着背篓割猪草,学拿刀劈柴……
“绝不再被卖进高家!”可以说调查身世的事都没有这一件事重大。所以福香怎么能不从小就准备?
到七岁时,福香敢一个人上山砍柴,但潘氏一直不让她独自去脚下的村里。怕潘氏和余世松怀疑,福娘也不私自下去。
潘氏的缝纫不错,逢年过节时,村民都家家都要赶制新衣,孩子太多,做不过来的,就会请潘氏帮忙。七岁的福香长得又壮又结实,个子比同年的高出一截,看着象八岁的孩子,实在是潘氏的好帮手。
昨天下午,脚下的柳家送了些活来,给几个孩子做新衣,可是记有尺寸的纸早上被风吹远了,没找到。潘氏怕尺寸不准,这天早上便派香下山重新找柳家要尺寸。
这是福娘第一次独自去村里,这是福香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早上那纸被风吹走,她找到藏起来了。
大蛙村有十户人家,福香都去过的。柳家在村尾,是村里最大最富的一家,两房人住在一起,有六七个孩子。柳家的院子很大,一进大门,福娘礼貌地看了看,得找大房的柳大婶,她是当家的。
虽然冬天,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看到穿一身旧蓝衣的福香,立即围过来,大叫:“福香来了。”
柳大婶张氏和婆婆毛氏在堂屋里说事,从屋里出来,走下石阶,笑着问:“福香有事吗?”
“柳大婶。早上我和娘准备做你们的衣服,不小心,写有尺寸的纸被风吹走了……”福香恭敬地鞠个躬回答。
余家的房子到处漏风,又派小孩子来,柳大婶笑一笑,“没事。我重新给你写一个。”
“谢谢柳大婶。”福香颔首道。
毛氏站在堂屋门口看着福香,笑一笑,“福香进屋里来坐一会吧。”
“谢谢。”福香大方地走上台阶,一个孩子拉着她,“福香和我们玩会。你成天帮你娘干活,没空和我们玩,趁现在就玩一会吧。”
“娘让我出来办事。我不敢玩。”福香摆摆手,走了上去。
“这孩子真懂事啊。”毛氏看一眼儿媳,低声道,“余世松那败家子竟生了这么个女儿。”语气里有自己家的女孩儿没福香强的口气。
张氏笑一下,看一下院子里玩的孩子们。这一带的七八岁的女孩,还真没有比福香强的,不只长得好看,身体结实,能帮大人干很多活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毛氏念一句。
福香装作没听见,跟着她们了堂屋。张氏叫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柳三妹跟着跑进来,站在福娘旁边,冲福香笑笑,又看着母亲她们,“娘。要我帮你吗?”
张氏笑一笑没反对。堂屋剩下毛氏和福香。
“福娘。你娘手工那么好,怎么就不给你换个漂亮的香包?”毛氏看着福香腰间挂的黑色香包,突然想起什么,总里面大叫,“大媳妇。好象咱家还有新的香包。送一个给福娘,当送的新年礼物吧。”
福香低下头没出声。前世她一直戴着这个黑色的香包,上面除了一个暗绣的福字,没别的花饰。说是香包也没有香味,里面空空的没有东西。
“我见过余氏屋里还有好看的角布,怎么就不舍得给孩子做个好看的香包,讨个吉利?这黑乎乎的东西,让人一直背着……”张氏拿着个红色的缎面小香包从屋里走出来。
“里面装的百香草,很好闻呐。”柳三妹跟着出来,拍拍腰间的绿色香包,“我上次丢了个。娘重新给我一个新的呐。”
“来。挂上它。”张氏弯腰帮福娘在另一边挂上新香包,“那个黑漆漆的,以后叫你娘别给你载了。就说柳大婶说的,载着不吉利,将来不好找婆家。”
福香脸一红,低下头。
“对了。有个尺寸是二房那边的,我得让弟妹核一下,那天她说最近孩子们长高了,我怕估的不合身。我去去就来。”张氏跑了出去,柳三妹象跟屁虫一样跟去。
“福香。吃瓜子。”毛氏把桌上的瓜子盘推过来。
福香脸红红地抓了几颗,慢慢咬壳。
毛氏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过许多复杂。
“谢谢柳奶奶。你也吃。”福香笑一笑,声音甜软好听,又有礼貌。
毛氏很喜欢她的样子,看得轻叹一声。柳家在这一带是较富的,有二百亩地,柳家的孩子养得比别家贵些,可就是没个女孩儿象福香这样,天生带着一种大方优雅的气质。
毛氏就这么看着福香,看得福香脸红红的只有低头慢慢地拨瓜子。
“我回来了。”没一会张氏和柳三妹跑回来,进了屋一趟,便把一张折好的纸交给福香,“你可捡好了。省得掉了,又跑一趟。外面风大呐。”
“嗯。柳奶奶,柳大婶我走了。”福香把纸放进怀里,向张氏和毛氏福个礼。
“这个带在路上吃。”柳大婶抓一大把瓜子放在福香手上。
“我送你。”柳三妹好动热情,跟着福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