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玦映在墙边的影子在昏黄的烛光里微微晃动。他支着受伤的右臂,像个孩子般抬头尴尬地向姬玄毓笑笑。好似在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胳膊动弹不得了。
姬玄毓看见被血浸透的衣袖,慌忙凑过去查看。见他那右臂已划开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衣服粘连着已有些血肉模糊。
“伤得这么重!”姬玄毓慌忙从自己的衬里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赶快为姜若玦粗略地包扎起来。
书库里静悄悄的,摇曳的简陋烛影让姜若玦感到此刻无比浪漫。他们彼此还是没有多说话,可能是被刚才不能出声的紧张情绪搞得吧。
姜若玦身体不便动弹,就只歪过头来笑笑地看着姬玄毓包扎。姬玄毓终归是娇生惯养的贵国公主,虽然她已很努力地在做了,手法仍是非常生疏笨拙。笨手笨脚地,额头上已经急出汗来。如果她这水平去了医馆,病人的伤口被她勒得只能比原本还多疼了一倍。
而在姜若玦看来,这却是世界上最好的包扎。
鼓捣了半天,血终于被勉强止住。姬玄毓擦擦脸上的汗,才发现姜若玦一直在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他还是满含笑意地望着她。
姬玄毓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道:“你说,为什么那些人突然撤走了呢?你对他们使什么绝招了么?”
“我没有。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谋划。现在看来,”姜若玦示意着窗外,“他们并没有撤走对这座楼的包围,不知道下一步有什么行动。”
只见窗外凌乱的人影逐渐增多,都是兵士们铁甲的声音,这屋里虽然暂时安全,却是绝计逃不出去的。
“难道…咱们就被困在这里面了吗?!!”
“那,这倒可以说是我这一生困境里面最美好的一次。”
“嗯?你说什么?”
姜若玦仍是笑而不答,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在紫鸢那么极力阻拦的情况下。”
姬玄毓并没想要正面回答他,好在他也根本没等着她回答:
“他对于你是如此重要吗?”
姬玄毓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也明白了以姜若玦的阅历才智,看出些故事也是轻而易举的。
“是,对我很重要。”
“重要到了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姜若玦语气已经近似责备。
重要到了不顾自己的安危吗?姬玄毓自问。
多年来卢相如为了追袭可能的杀父凶手,为了保护大燕,为了能重返邺束与她团聚,又何时顾及过自己的安危?
“若玦,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这里面有太多的是非曲折。”
姜若玦并没有因此而失望,他反而露出一种惺惺相惜的神情:“如此说来,你的答案便是‘是’喽。你是愿意为他不顾自身的。”
姬玄毓抬望眼,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一种怎样的神情,似是默认,似是难言之隐,又似是有一些歉疚。
姜若玦反而用一种安慰的语气道:“我明白。看来,咱们是同一种人。我也是如此的。”
“你快些逃出去吧,带着我这拖累,你是走不掉的。我没事,大不了跟他们讲明了身份,没有人敢动我分毫。”
“也就是说,让他们抓个公主偷盗的现行去恶意宣扬吗?”
姬玄毓抿着嘴,不再言语。
“哈哈,你放心吧,我既然来了,就没有徒劳而返的道理。来之,则安之。你看他们外面的动静,此时并未就安宁了。我…要看着你平安回府…方可离去。”
姬玄毓面含感激动容,又含亏欠:“你…又何必卷进这浑水里来呢…我来,是有心中的执念,迫不得已。你做得好好的齐王,卷到这刀光剑影的纠葛里来,还受了伤,为的是哪般。”
“你来,是有心中的执念迫不得已,我来,也是一样。”
姬玄毓捧着烛光的手微微抖动,两人凑近的灯影在昏黄促狭的角落里息息相映。
与此同时,巩思布置好围楼的兵力,自己返回到孟凡营中,向他禀报要事。
“将军…大事不妙啊…”巩思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在各营巡查,正见到有人在枢秘库中鬼鬼祟祟。抓住了两个,而且楼里还有他们的同伙。谁料正在搜查间,那两个扮作守卫的人见咱们真刀真枪,他们担忧主子的安全,便道出了滞留在楼里那位主子的真实身份,说在楼内的是…”巩思的表情极其焦虑。
枢密库里有太多孟凡的秘密,此刻他听着巩思的话音,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道:“是谁??!!快说!!”
“说是…关宁公主。而且…进楼去的人确实听到了那人喊话,口音正是与公主相近。”
孟凡脑袋飞速地转着,最后瘫坐在椅子上:“公主…她竟真的找到我头上来了!”
不错,若是抓住姬玄毓偷入枢密库偷盗的事,确是会对这位公主的名声有极大损害。但孟凡巩思派人刺杀公主,以下犯上,到时候,他们的命运可就不止名声的损失了,性命定然是不保。
孟凡内心忐忑又急躁着:“公主…公主…她怎么会跑到这来…”
见此时将军神情已是有些恍惚,巩思上前道:“将军,为今之计,我这就赶快把人手撤出来吧,给她留一条通道,让她自己逃出去。把公主手下那两人灭口,再把牢今日守值将士的嘴。若他日有人问起,便是根本没有今日之事!!将军…将军…”
事不宜迟,巩思暗道,看这孟凡平日里有临危不惧的将风,今日遇上了大事,还是得自己给他善后。哼,也多亏了有自己这么一位左右手罢,不然看他今日的情形,这会子已经吓懵。谁让此事也牵连到自己了呢,危机之时处理事务还得是他巩思啊。
巩思按自己的计划前去派人布置实施,正走到孟凡厅堂门口,要出门去的时候,忽听得背后响起孟凡的声音:
“巩思,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