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相如微笑着,他记得这段往事,那时的他,看到公主消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才想出这个办法。
“当时我觉得在你身边,便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
正是这样。卢相如和姬玄毓便是这样在心灵上互相搀扶着,一路走到今天。
转遍了街市,姬玄毓想好好请卢相如吃顿饭。她知道他在外多年,总是风餐露宿,不辞辛苦。这次回京,怎么也要犒劳他一下。于是便进了京中最好的酒店醉仙居。点下几道招牌菜品,卢相如要了一壶酒。
却说此时街上也有一位公子和他的随从步入醉仙居。只见为首的那位翩翩公子身高八尺,容颜俊逸,双目炯炯有神,好一身非凡气度。进了店,随从喊道:“店小二,拿个菜单过来。”
“来嘞……客官,给您。”
那公子形态文雅,坐于桌前。
随从翻看两遍菜单,挠挠头,道:“姜公子,咱们这第一次到此地,也不知道哪个菜好吃,哪个不好吃啊…”
那公子表情很随和,便道:“这有何难,照着招牌菜点两个就是了。”这公子说话谈吐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声音浑厚圆润,充满磁性。
随从便招呼小二过来给他们介绍介绍。
偏偏这醉仙居的生意实在太好,又赶上午饭时分,有限的几个伙计分身乏术,照应不周也多是有的。随从招呼了几次,伙计们行色匆匆,半天竟还没有过来的。
这位姜公子性情温和,便也不愠怒,他善于观察,扫视一周,用扇子指指姬玄毓桌上的菜,对随从道:“我看那道菜便不错嘛。”
“哦…那道菜…诶诶诶,店小二”随从总算拦住了一位,“那道菜,叫什么名字?”
小二看看:“哦…那个…我是新来的,这样吧客官,您稍等,我去给您问问。”说着跑向厨房。
“姜公子,不如这样吧,我过去问问那桌人,他们点的菜叫什么名字。”
随从刚欲起身,姜若堂用扇子拦住他胳膊,道:“那桌人看上去明显是一主一仆,若是你过去问,不免显得失礼,人家也未必回答,还是我去吧。”
姜纪荀走到姬玄毓和卢相如旁边,略略施礼,道:“唐突打扰二位,只因店内小二太忙,无暇介绍菜品,在下还想请问贵桌上此菜的菜名。”
二人听到耳边响起如此温润的声音,抬头见此人仪表,便知道必是位贵家教养良好的公子。卢相如看看姬玄毓,对她笑笑。人家是主子过来问,当然也该这边的主子回答,如果他此时插话,便显得没礼貌了。
姬玄毓答道:“啊,这一道嘛,叫做东安子鸡,是醉仙居的招牌菜。”
姜涵堂微笑:“多谢姑娘。”临走时还没忘对卢相如这个下人也微笑颔首表示谢意。真是位体面的公子。
回去后姜公子那桌又点了两道菜,随从又道:“也不知道旁边那桌这个菜辣不辣,公子您过两天还有要事啊,可不能吃坏嗓子。”
琢磨一下,姜若堂无奈又起身讨扰到姬玄瑾这桌来:
“额……”姜若堂低头略显含蓄羞涩,“无奈又打扰二位,只是再下还想请问,刚才这道菜是否施辣?”
姬玄毓看看她的邻桌,只见姜家随从还在那里招呼伙计嘞。她便觉得这主仆二人很是可爱。就对姜若堂说:“这道菜是不辣的。”然后想想又道:“公子,你可先放二两银钱在桌上,我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更不是这里常客。如若让伙计们知道你们先结账,再上菜,也许,会好一些。”
“哦…是这样。多谢姑娘指点。”姜公子恍然大悟,礼貌地颔首施礼,果然照姬玄毓出的主意去做,那店内伙计真就速速为他们写单布菜了。
姜纪若见此招奏效,高兴地向邻桌笑笑,此时姬玄毓正好也在侧脸看姜纪若使用她这招数效果如何,见姜公子对他笑,便也报以一个友好的笑容。
“我们的公主真是深谙民事,与吃食有着不解之缘呢。”卢相如坏坏一笑,对公主道。“连店小二的心理,你也把握得那么好啊。”
“我这叫古道热肠,懂不懂。他一个外乡人,若没我指点,还不得在这挨饿。”
“是是是,我们的公主真可堪称是侠肝义胆呢。”
说笑间,姬玄毓这一桌上菜啦。
“来喽!!姑娘,您点的苏坡鲈鱼。”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姜若堂这桌也过来一位小二,很客气地说:
“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后厨鲈鱼已用完,您点的那道菜,您看可否换一道?”
姜若堂手下随从望着邻桌那一盘子热气腾腾,喷香软滑的鱼肉,暗暗吞了吞口水。
姬玄毓正巧也看到邻桌如此情景,她便站起身,道:“怎么,鲈鱼没有了吗?”
“正是呢,客官。您那一条是最后一条了。”
“既是这样,那便将我这一道菜让给这位公子罢。”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还是再点其他菜,也是一样的。”
姬玄毓婉然笑笑:“我们再换一道其他鱼也是一样的。公子有所不知,这一道‘苏坡鲈鱼’,是我邺束名菜,很是有一番来历的。”
“哦?如此,愿闻其详。”
“苏坡乃我燕国名相,他当年到地方任职,为官清廉,造福百姓。百姓们为了感谢他,过年时送鲈鱼到他府上。苏坡知民意诚挚不便推辞,便先行收下,后命家人将鲈鱼烹熟,再送至各家百姓家中,与民同乐。此事流传为一段佳话,这道菜便也成为名菜,流传了百年。所以来到邺束的人也必争先恐后地尝一尝这道美食,方才不虚此行。”
“原来是这样,听姑娘如此一讲,竟也从一餐一饭中感悟到了邺束城民风世情。既是这样,姑娘盛情难却,姜某又不忍夺人所爱,便将这鱼一剖两半,两桌同享美食,姜某也可领略苏相风神,可好??”
“如此也好。”
旁边店小二忙应:“那可太好了,好嘞,我把菜拿到后厨,给客官们切开,另外给您两桌各退这道菜一半的银钱。”
两人复又坐下,很快地,桌上都呈上来半条鲈鱼。
其后两桌就是各自安安静静地吃饭啦。
卢相如满脸幸福甜蜜地仔细给公主择着鱼刺,一边说:“这位千古留名的苏坡先生好倒是好,可怎么鱼的种类那么多,偏偏要吃我老‘卢’家的‘鲈鱼’呢?人家心中不是滋味呀。”
公主噗嗤一笑:“呵,你这说得好有意思,难不成人家千古名相,吃道菜还要避你的讳不成?”
看到卢相如假愠望着她,公主又道:“不过你这名字起的呀…重字也很容易。从小就看着你文武双全,那时真希望你未来能成我燕国的蔺相如呢。”
卢相如已经把鱼刺择净,夹起一大块到姬玄毓碗中,道:“那是我想的是,成为蔺相如嘛,倒在其次。倒是很想成为司马相如呢,能为心上人抚琴。”
公主也调侃道:“哟,那看来…我过几日还得去学学卖酒的手艺喽。”
一顿饭吃毕,夕阳也近斜沉,卢相如将公主送至府邸门前,便依依望她道:
“我今日便先行送你到这里吧,此次来京中,还有件要事去办。”
公主心里明白,虽然相如回京都不和他提及寻找杀父仇人的事,但他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在做此事,在默默保护燕国。他说的有事,必然是大事。如此也不便挽留,就对他说:“好,别忘了过几日来参加宫中宴会。”
“好。”
卢相如一直望着公主的背影进入府中。沉默半刻,便回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顺手将散落下的发型捋直缠绕盘旋于头上,箍成一个整齐的发髻。他这一天陪着公主,逛街吃饭游玩,发型便是散落轻松自然的样式。现在,他得去干点正事了。
卢相如踏进唐榷铭在京城临时居住的府中时,想着这姬玄瑾真的挺看重豫州之战,给功臣唐榷铭安排居住的宅子都这样好。
唐榷铭笑着热情地迎上前来,两人互相寒暄几句,唐榷铭又聊聊这几日逛京城的诸多见闻,感叹皇都果然是气派非凡。
闲聊过后,卢相如抛出正题:“现在这进攻豫州的同党也被你押入京城了,你我也该同去提审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若晋国下一步还有所动作,也好提早防范。”
唐榷铭一拍大腿:“咳!枉费皇上如此信任奖赏我,这进京一高兴,竟把正经事给忘了!!幸亏卢兄提醒!!这样吧,咱们这便去京尹府看看。”
唐榷铭一边满含感激,一边吩咐手下人,安排好提审事宜,这边便同卢相如乘着车马往牢中去。
牢中灯影昏暗,唐榷铭两人逐级走下台阶,来到牢狱最里层,就能恍惚看到水光的灯影了。
“这便是水牢啦,牢头,把人犯提出来吧。”
卢相如察看周围情况。一潭死水又脏又臭,这是军中处罚重刑犯人的关押地。将犯人投入水中,动弹不得。水中污臭不堪,久置又有淤污虫豸游弋于水中,放上几天,许多老爷们儿都受不了了,这唐榷铭还真舍得放个女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