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时分。
因为睡的不好,或者是一直都存在酒色过度的问题,杨文看起来面色苍白的厉害,简直有些吓人,哈欠连天的倒靠在马车里,枕着南宫瑶的双腿,整个人都显得病恹恹。
天子驾六,王侯驾五,这是规矩。身为未来的靠山王,杨文自然是有资格乘坐由五匹白马拉乘的马车。白马是西凉马,身体欣长,膀宽蹄大,跑起路来蹄声清脆,不似南马那般蹄声滞涩。这五匹马本应该是上好的战马,如今却用来拉车,确实是糟蹋了东西。
也许是来的早了一点儿,书院前的勤为径上满是蚁附而上的学子,没精打采的杨文提着放着换洗衣物的藤条编织的箱子,也向着书院大门行去,心中叹息:原本来是幸福的走读生,今后就要变成寄宿狗啦!唉!还有那些吃的,但愿书院能给开个小灶什么的吧!
慢慢腾腾的闷头向上攀爬,忽然间,杨文却是觉得挤不动了,书院大门前堆满了人,也不知道干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大吼:“魏子夏来啦——!”。
话是喊出去了,但没有达到他预期中那种鸟作兽散的情况,反倒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这里,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他。
尴尬的杨文摸着鼻子,眼角的余光已经让他可以瞄到魏子夏头顶那利剑一般的峨冠……
黑着脸的魏子夏冷冷的瞪了杨文一眼,哼道:“劣徒竖子!过来!”。
杨文一翻白眼儿,权当没听见,谁叫这个老古板已经是他的座师了呢,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忍着。
“他就是魏师新收的弟子?那位靠山王世子杨文?”。
“嘘!别乱说话啊!听说这厮可是洛都的纨绔之首,谁要是得罪了他,可是会被吊起来打,简称吊打的!”。
“是啊是啊!老可怕啦!你瞧他现在的模样,啧啧!真不愧是靠山王世子酒色过度都能过度成这个样子啊!”。
顺着众人让开的道路,杨文还是不紧不慢的向上走,毫不在乎耳边的非议,到了书院的大门前时,他却意外地发现那道董圣亲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匾额下,门旁两侧红木柱子上多了一副对联,正是他写的那副“风雨联”。
魏子夏背负着双手,袖子掩盖下,他的手有些颤抖且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几分似的,连一向挺直的脊梁如今也有几分弯曲的意味,盖因他今早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情——倾注自己全身的文力与心血,在书院前的红木柱子上留下了大儒文笔!
文道修行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文力封存在纸上、竹简上等作为一次性文器,而到了大儒这个地步的时候却不同,大儒可以制作永久保存的文器,就像魏子夏现在做的,将自己全身的文力与心血凝聚在一副对联中,那么,那两道红木柱子现在就是文器,可以保证千年不腐、不坏,震慑妖魅、启蒙开智。
当然,魏子夏的消耗与付出也是巨大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需要去恢复自己的心血与文力,但无论怎么去恢复,他都不可能恢复巅峰,因为耗费心血的作品实际上耗费的就是生命!
简单的来说,魏子夏为了这幅对联付出的并不仅仅是短时间从大儒成为普通人,更是为了这幅对联付出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寿命,以及冲击圣人的资格!
大儒文笔为何少见?大儒文笔为何多为遗作?盖因如此啊!能有几个人敢于像魏子夏这般为了一副对联而放弃冲击圣人的资格?
略显疲惫的魏子夏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作品,轻声叹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联!好联!可惜!可惜!”。
字,是好字,龙飞凤舞,颇有些“草圣”王逸少的风采,但又不同于王逸少的飘逸,多了几分凌厉的银钩铁画,看得出,魏子夏的书法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不是好,而是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这幅对联,魏子夏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感到可惜的就是——为什么是杨文作出来的?
可他转念一想,要不是这个坏小子作出来这样一幅对联,恐怕自己也不会认为他有可取之处,将他破例收录门墙吧?
神游了很久,听着耳边学子诸如“不愧是魏师,居然能写出这般对联”、“好字!大师手笔”等等夸奖,魏子夏拍了拍杨文的肩膀,朗声道:“很多人在心中都在想!想我为什么破例收录靠山王世子杨文进入书院,我这个人最重规矩,众所周知,所以,绝对不是某些所想的,我是被靠山王威逼、或者是书院为了巴结靠山王等原因!是因为杨文有可取之处!至于什么可取之处,就在这幅对联上!”。
“轰——!”。
端的是平地惊雷,众学子一片哗然,简直就是不可置信,那感觉太荒谬了,他们宁愿去相信靠山王世子昨天晚上把帝国公主给强办了。
“开玩笑的吧?就他?”。
“不是说靠山王世子是洛都最大的纨绔,荒淫无道什么的吗?他怎么会有这种文采?作出来这等意境深刻还是叠字联的对联?”。
“会不会是抄袭来的?”。
“这话你也敢说?魏师已经确定的,怎么可能错?你是在质疑魏师的人品吗?”。
学子们吵成一团,杨文却是看了一眼有些疲惫的魏子夏,面色严肃的躬身一礼,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知道,魏子夏是在维护他,并且真的把他当做弟子来对待,否则的话,也不会挑了这个时机,当众宣布此事。
这的确是个好座师啊!杨文心中暗叹。
魏子夏坦然接受杨文的行礼,心中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便敦敦教导劝学:“之所以在昨天没有替你证明,就是因为我在考虑要不要用心血来构筑这幅对联,想来想去,你这小混蛋虽然学问差了点儿,但这幅对联不该被埋没,它里应该流传千古为儒家学子铭记心中……无论怎么说,今后好好研究学问,不要让我为今天做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啊!”。
“谨记师训!”,杨文恭敬的、心甘情愿的躬身,再次行礼。
魏子夏袍袖一甩,昂着脑袋,还是大白鹅一般的姿态行走而去。
待魏子夏走远,人群中忽然有人走了出来,连连咂嘴儿,感叹般质疑:“这幅对联真的是你作的?”。
杨文转过头去,打量着对面不远处那个有着马一样深邃眼神儿与马一样长的脸的少年人,撇撇嘴,不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得着吗?”。
马脸少年一笑,拱了拱手,道:“在下徐令武!见过世子殿下!”,客气了两句,徐令武马上用他那变声期的尖锐声音提出了尖锐的问题,说道:“我当然管不着世子殿下,不过,我这个人好奇心很重,所以,想问上一句,这幅对联真的是你作的?”。
这群寒门士子是怎么了?杨文微微蹙眉,如他所打量的,他几乎已经确定衣着寒酸的徐令武也是寒门弟子,为什么说“也”?因为在他之前有个陈澄!杨文才不信这种寒门弟子吃饱了没事儿撑的非要来招惹他,要是背后没有人指使,借他们俩胆子估计他们也不敢,要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个劣迹斑斑、恶名昭著的大纨绔!他们就不怕报复?
眼睛转了转,杨文忽然笑了,道:“听你这意思,我似乎需要证明一下自己喽?”。
徐令武点了点头,道:“没错!在下以为以世子殿下的胸怀自然是不会介意如此区区小事!想我们这种寒门弟子只有苦读苦修才会有所收获,心中对您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去走捷径的人难免有几许……不相信!”。
语气虽然很温婉,可谁都能听的出话语中的挤兑,而且这个徐令武可比陈澄要高级多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杨文放在了所有寒门弟子的对立面儿上,心机无比深沉。
不相信?应该是看不起吧!杨文盯着徐令武看了好一阵子,忽然又笑了,不过与第一次那种略显矜持的笑容不同,这一次是猖狂的大笑。然后,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靠山王府传承三百余年,世代忠良,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不下于千人,得到的都是我们应该得的,这总没错吧?我很庆幸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否则的话,类似你们这种只有经历磨难者才会有出息的想法,会直接让我这个病秧子早早死掉!”。
“哦!有点跑题了,不好意思啊!”,杨文笑眯眯的接着说道:“要证明一下自己也可以啊!不过……你有资格吗?”。
杨文的第一段话说的很妙,一方面是当众表明靠山王府忠君爱国的想法,阐述靠山王府过去的功绩,让所有人都知道,靠山王府的确有钱有权,但那也不是白来的,那是流了血,拼出来的,你不能也不可以嫉妒!另外一方面他也还击了那些对他私德有亏的说法,毕竟谁也不会诟病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不像他们这些寒门弟子一样过清苦生活的对么?
至于第二段话,杨文则是下了个套,反给徐令武出了一题,你让我证明自己,那你自己呢?
果然,徐令武眼睛一眯,笑道:“那不知道世子殿下要我如何证明自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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