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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剑走偏峰

天色渐暗,崔复出了曲旭军营,却并没有回崔肇大军,一路无阻地向镇海关驰去。他胯下的马极快,快得有些反常,几近癫狂地狂奔着,这样的速度轻易便可将人颠下马,他却能不被甩下,且控制着马奔跑的方向,勒紧的缰绳磨破肌肤,鲜红的血肉外翻。

忽然马儿一声惨嘶,前蹄猛的跪下,骤然倒下,马上崔复被摔了下来,几个凌跃后单膝跪地,目光凌厉地看向倒下的马匹。

暮色苍茫低垂,但若是目力好的人,细看之下,便见倒下的马后腿有殷红之色,细细地流下,一根纤细的棱刺刺入马腿,银色尖刺上反着淡淡的光,那马倒在地上粗粗喘气,眼下似有泪痕。

是焰棱刺,崔复惊疑抬头,目光到处,身子微不可见地震了一下,立刻怔在地上。与他十步之距站着个玄衣女子,三千青丝轻束在脑后,就那样随意站在那里,右手把玩着一根焰棱刺,玉指如削葱,轻抚着锋利的棱刺尖端,对他笑得灵动,“小柒,你的这匹马服了续灵散,虽快如闪电却受着催心之痛,我帮它解脱却摔了你,你不会生气吧?”

女子话落,他依然怔在当地,仿若心思清零,不知如何反应。

柒日来复,崔复便是曲柒。弥纶天地之道,何知这一乾坤周行来复之卦,可出于河图洛水?

与此同时,宁城外崔肇大军营帐。

一男子坐在主帐内,姿态慵懒地擦拭着手中崔肇佩剑。仍是一袭红衣潋滟,邪性难收,纵有疲态,不笑的时候,一双眸子里也是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

下方崔肇颈上的剑新血未凝,滴在营帐地毯上,猩红若狂。座上曲尘缓缓扬起已无血污的剑,启唇道:“崔肇,相识一场,我知你志在何处,你若是随我入北魏,你想要的,我许给你。”

崔肇不答,一张俊脸上有愤恨,也有敬佩。没想到被曲旭追击于镇海关外的曲尘会出现在这里,出其不意地劫了他的营,剑走偏峰,令人惊叹。但作为主将,让军队这样被人击败,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耻辱。只不论怎样,崔家世代为天宸武将,英勇忠烈,绝不担叛国之名。

账外杀伐声渐歇,空气中的血腥味隐隐弥漫,在黑暗中侵染人欲。主将被俘,群龙无首,猛将良兵亦是无用,未逢敌手的崔家军至此便有了败绩。

曲尘走出主帐,看着地上来不及清洗的血污,凤目微凝。

一时无人敢吱声,寂静如死夜。似乎过了许久,曲尘举步走向崔肇,挥退了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将士,亲手解开绑住他的绳子,将佩剑递给他,沉声道:“拔剑,我给你一个雪耻的机会。若是你能伤我,我不仅放过你,且令血影卫撤出。”

印象中与他相交的曲尘才绝当世,但一向风流不羁,看似是天生的不正经。此刻一旦安静沉稳下来,倒锋锐得让人不敢直视。

崔肇一愣,又瞬间正色伸手接过佩剑,弹指出鞘,带着凌厉的寒气,率先刺向曲尘。

兵家,兵不厌诈。

曲尘侧身躲过这凌厉一刺,退后两步,从腰间轻轻抽出一把薄剑,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一隅的烛火摇曳间晦暗了一瞬,便见在北面的营帐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一颗灯花落下而消失。

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崔肇,看似平平常常并未特别的出剑却剑气凛冽非常,崔肇用尽全力接招,也被击退数步,以剑支地。

崔肇为般阳城主,自小便对兵法武学的天赋极高,五岁熟读古今兵书,开始习武,十岁入军营磨练,为父兄出谋划策,成为军中诸葛,十七岁统军两万,至今未有败绩。这样仅仅被一个招式便轻易击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震裂的虎口,心下惊骇,这样的高绝的功力,曲尘竟能隐藏至今。

只一顿,便不再做他想,有些艰难地站直,凝结剑气,再次刺向曲尘。

曲尘虽然出手极快,幻影如凌风,但相较于他的第一招,明显慢了下来。这样有意退让,更让崔肇愤怒,剑锋更是凛冽。

数招过后,崔肇手中的剑被挑落,身上伤痕累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狼狈地望着居高临下的曲尘。耳边充斥着暴起的欢呼声,他脸上神色有一瞬的灰败,但眼中仍是高傲不屈,冷声道:“曲公子功力深绝,一朝败于公子之手,在下认输。”

曲尘掀袍蹲下,容色间一点朱砂尽显魅惑妖异,如同好友轻语般柔声道:“长思,现在我再来问你,你是想做忠臣新鬼,还是当世名将?我不需要你的忠心,入了北魏,你大可以像我一样蛰伏,伺机回国。若是你执意不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会给你个痛快,可崔氏一族的人本公子可不认识,他们会是怎么个死法,就全看本公子的心情了。”

崔肇闻言面色变幻,久久不语。

人世十丈软尘,人心凉薄,世事总想把人变成一个首鼠两端,两面投机的非人,你是从欲如流,还是守己如玉?好像矛盾两面,不论你怎么选,另一面都在你的身后,如影随形。不是威逼利诱,实是循循善诱,天道若想将你流放,那你只能颠沛流离,作为一颗棋子,何苦还要做无谓的抗争?只是看谁处在“天道”的位置。

此刻今时,曲尘作为“天道”,引摄着崔肇的生死奈何。

许久,有人声色惨然,“好,我降。”

注——

崔肇字长思。

柒日来复:释义《周易》复卦,主十一月。复卦六爻,第一爻为阳,其他五爻为阴,表示阴气剥尽阳气复生,称为“来复”。

霜降尽后,柒日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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