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痛,
只能埋在时间里,
一旦挖出,
血流不止。
宋悦从小就是个坚强独立的小孩,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和父母吵着要糖吃的时候,她已经穿上舞鞋,和老师练习枯燥的舞蹈基本功了。这样的坚韧就像长在她骨子里一般,所以她从来就没觉得人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活着,总能熬过去。
但是现实却无情地击垮了她引以为傲的坚强,在一次又一次噩耗袭来的时候,她开始产生扭曲的心态,也是她第一次尝试放弃自己的生命。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利刃割下手腕那一瞬间的感觉,皮绽肉破,血流不止,惊恐的同时又觉得解脱。
本来刻意忘却的往事,此刻却因手上那条丑恶的伤疤刺激地记忆犹新,体内那些胆小懦弱的因子又开始争先恐后地冒出。
于是她没骨气地在苏木城的目光里抽了手,低了头,说了谎,“之前拍摄时出了点意外,不小心划伤的。”
说完又暗自懊恼,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问,这一说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完话尽管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她却笃信他在生气。至于他的气从何来,她无所探究。
苏木城倒吸一口凉气,“宋悦,你当我是傻瓜吗?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苏木城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宋悦,五官在路灯的环绕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悲哀。
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心上缓缓划过,皮肉翻卷,疼得她撕心裂肺,她依旧低着头,看着不远处来来回回的潮水。
她的缄默,简直就是苏木城情绪的引爆点。三年来积攒的所有情绪都达到临界点,那些背叛和抛弃骤然就清晰如昨,他想冲着她发一场迟到的脾气,只是张口又变成颓败的语气。“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也会累的,我不可能永远在原地等你。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宋悦还是抬起头,眸子里有晶莹的液体阻隔了她的视线,她久久地凝视着苏木城,努力地控制情绪,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哽咽,“木城,我求你,别问了,好不好?”
那些受伤的日子她只想当作自己的秘密,她只希望他看到她明媚的一面,她只希望他永远不知道那些真相。
苏木城一眼就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液体,心一颤,正质问的口气就带上了点心疼,“宋悦,公平一点好不好?很多时候明明是我们两的事,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局外人。”
宋悦心里涩涩地疼,她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脚步向前迈进一步。
却不想,苏木城立马向后退了两步,“宋悦,我说了我不会停在原地等你。你向前一步,我会退后两步,你向前五十步,我就退后一百步,迟早我们会渐行渐远,这样你会在意吗?还是你早就不在乎了。”
几步之遥的距离,瞬间就咫尺天涯,她想大步跨过去,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出脚步,只能无力地摇头,那些悬挂的液体终于悉数落下,但是她还是没有哭出声。
海风经过,带来宋悦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苏木城在熟悉的味道中挣扎着。“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这次宋悦没有沉默,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不想失去你。”
听了她的话,苏木城忍不住大笑,嘴角挂上虚伪而冷漠的笑容。“呵呵,你难道想让我相信一个三年前可以毫无理由抛弃我,三年后又一言不发回来的人说的话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急切地回答,想证明自己的心意。
“算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与我无关了。宋悦,既然你选择隐瞒,那我选择陌路。”他说完话并不看她,径直转身就要离去。
那么坚决的背影,看得她一阵心惊。”永久性韧带拉伤,木城,我的脚。”
还有......
苏木城听见了,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宋悦,这是你离开我的理由吗?”
她想点头又想摇头,她看见他身后大海一望无际,苍穹辽阔无边。
苏木城突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她在舞台上放肆的舞姿,灵动朝气带着无法忽视的光芒,他捧着节目组要求的鲜花,站在一旁等着,灯光堙灭了他双眼里的惊艳,他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一晃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原来,那个他以为一生以舞为伴的人已经不再跳舞了。
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莫名就觉得悲伤地嘲讽。“所以你觉得我不能陪你度过那些日子,还是在你根本从来就不曾信任我?”
他看着她慌乱地摇头,他想到她艳丽的舞姿,想到她丑陋的伤疤,想到她颓败的神情,脑袋一片絮乱。
就在两人的对峙中,不远处隐隐绰绰出现两个身影,正是方才先离开的Ken和李妍欣。
宋悦有些短路地反应不及,苏木城却已然收了心绪。
Ken方走进就眼尖地发现宋悦眼角的泪光,不由地有些生气又难受,握着她冰凉彻骨的手臂发问。“你怎么了?”
宋悦没有回答,仍是固执地看着苏木城,却发现他已经移开视线,正在低头回答李妍欣的问题,神情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世界一片昏暗。
思绪不清中,她听到有温柔的女声叫着,”Leo“;她又听见温润的男声轻轻地回应,语气里是与方才判若云泥的温柔。
她又听到Ken和苏木城争吵的声音,她努力地想去辨认,却发现徒劳无功。
最后,李妍欣和她打了声招呼离去。
一同离开的还有苏木城。
她站立着,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渐渐远离。
他们离去的方向逐步坍塌成不断压迫的深渊,宋悦感觉天旋地转,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寂静的海边,满满都是眼泪咸湿的味道,视线越来越朦胧。
“悦悦,你怎么了?不要吓我。”Ken跟着她蹲下,被她铁青的脸色惊得心脏抽搐。
她抬头看着他,眼眸黧黑无光。
她说,阿泽,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冷很冷。
她说,阿泽,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说,阿泽,我好累。
呼啸的海风还在继续,夹杂着绵长的过往,一并淹没在静谧的黑夜中。
Ken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却倔强地不再流泪,觉得有些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