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章扬,出生于1993年2月4日,生在SX关中一个叫醴泉的小县城。听我妈说我其实出生的准确时间是2月3号晚上11:55分,我奶奶找算命先生给我算命,说我的出生时间按照古历来划分,11:55分应该划分到第二天的子时的,所以我的生日就被一个野路子的算命先生给订到2月4日了,死死地订到户口本上。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小山村里度过的,说小山村其实不至于,因为没有人们印象中的破烂,但村子确实小,小到只有二十户人,而且全姓章,全部是我们的族人,人们都是心地善良的朴实农人。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很平淡而模糊,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第一次挨揍,那时候好像只有三岁的样子,父亲那天狠狠地揍了我,揍得我这辈子都记得。
提到这次挨揍,首先我要讲讲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姓章,当然,这是废话,我当然是亲生的,我没有什么身世之谜,读者不要乱想。我的父亲叫章知晓,颇为斯文的名字,是我爷爷给他起的。不同于村里其他人,父亲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他在我们邻镇一个叫做炽甘镇的镇政府上班,是人们所谓的公务员。父亲并没有上过大学,只有高中学历,而他的工作据说是我爷爷托人给办的,这些后面都会提到。
父亲的这份不错的工作带给我们家和村子其他家庭不一样的氛围,在我童年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和弟弟所受到的严厉待遇。在我刚开始能够记住东西的时候,父亲就开始给我灌输各种东西,具体一点,也就是语数外这三门小学时大家最讨厌的课表中的东西。
父亲会把生活中出现的各种东西,各种名词化作中国最古老的文字手把手地教给我写,从不遗漏,从来严厉。比如父亲某天带我去街上购物,回来后,他会把买回来的各种东西,蔬菜、玩具、面粉等等写下来,让我一遍一遍地学习。
而我的那次惨痛的挨揍经历就是因为写字。我记得那是1996年夏日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挨揍的好日子,那天中午,父亲早上早起带我去逛我们邻镇的庙会,一般小孩子会在这时高兴的忘乎所以,而我小小的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只是我痛苦的前奏而已(虽然我还是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很喜欢跟庙会)。果然,父亲带我买了大堆的东西在中午的时候满载而归。而当这些东西化成满满的文字出现在洁白的纸张上的时候,我的头就不是一般的痛了。
像平常一样,父亲一字一字地教我写会所有的字儿,然后吩咐我把所有的字儿写三张。当然,如果能够像平常一样,父亲能够在我旁边静静地监视我的话,我也就不会挨揍了。可幸福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记忆很清楚,当我写到第一张第二行,“茄子”的时候,父亲的同事就来我家把他接走了,政府临时有事。而更巧的是母亲这个时候也出去串门儿去了。我乖巧地应对了父亲的嘱咐要好好练字。而当大门关上的时候,我也冲出了房间,去找我的小伙伴儿丢沙包了。
之后的事情,理所当然。父亲回来,看着定格在“茄子”的洁白纸张,怒气值瞬间爆棚,我的如玉小脸儿第一次接受了他的耳光,以及接踵而来的第二个,第三个...这一顿揍之所以让我难忘,的确是因为那天被揍得有些惨烈,当时的我,被揍到在地上打滚,鼻中流血,嘴巴流血,我哭得也是惨烈至极,直到哭到吐出来...母亲的劝阻完全没用,而弟弟在旁边也吓得直哆嗦。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挨揍,挨父亲的揍,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自那以后,我从来不敢违逆父亲的命令。乖巧到大多数时间沉默寡言。
而我对童年的另外一个最清楚的记忆,说记忆也不对,恐惧这个字眼应该更为合适。那份记忆导致了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黑夜的恐惧。带一点黑色幽默。
这件事发生在1997年冬天。我们邻居的老奶奶去世了,那会儿在我们那儿的农村,丧事上为表隆重,是要请戏班来唱大戏的,而事情的发生就与戏班有关。
也是因为事情太巧,戏班是暂住我们家的,我们家也是化妆间所在。开场的那天晚上,母亲先是把我哄睡着了,然后母亲就去邻家看她喜欢的戏曲了。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我的睡眠就不踏实了,开始不老实地蹬被子,每一个着凉的孩子都是会从睡眠中醒来的,每一个醒来的小孩发现母亲不在身旁都是会感到恐惧的,而每一个恐惧的孩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大叫妈妈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爬起来打开窗户朝着夜空大喊妈妈,当然,周围的锣鼓声注定我的喊叫是不会有收效的。接下来最巧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刚化好妆的戏子正好从窗前经过,听到了我这个孤独的童稚的声音,爬到窗户跟前,来到我的面前,温柔地问道,你妈妈在哪儿,我去帮你叫一声。可是,到现在我一直想问,大叔,你知道你那张涂满油彩的闪闪发亮的五彩缤纷的漆黑的脸对我当时的小小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冲击么?
结果不想而知,据母亲后来说,她回来时,看到了小小的我在被子里不停地哆嗦。可是还有母亲不知道的事情,从那之后,每一个夜晚,我从来不敢往窗户外面看,这个恐惧一直在我上高一时才算告终的。
在我人生的最初的这段时间里,我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不,应该说是孩子,一个很容易害羞的孩子。
每一个孩子都是容易害羞的,之所以我说我很容易害羞,是源于我一个难以启齿的习惯,每一个小孩儿都有过的习惯,就是尿床。我觉得我很勇敢,很勇敢的告诉大家,我习惯尿床。可是,如果像其他小孩子一样的尿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也不至于我觉得自己勇敢。我的尿龄一直持续到了小学六年级。这个习惯曾让我的家人大为头痛,也让我一度为之沮丧而毫无办法。你能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在身下垫一块儿尿布么?这就是我从小很容易害羞的根本原因,当我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会在下一刻知道我还是习惯尿床这件事,并为此耻笑我。这也是我到现在为止,觉得人生中的最大耻辱之一。所以小时候我一直沉默寡言,不愿跟人多交流,生怕一不小心被人知道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