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彤彤头疼欲裂,汗水从额头止不住的涌出。
杜鹃和牡丹哪儿去了?怎么没人给她擦汗?
严彤彤受不了,伸手去擦,只觉汗水比往常要粘稠。接着她听见瓷器破碎的声音,艰难的睁开眼,看见细麻帷帐,不由愣住。她明明记得,屋里的帷帐是刚换没多久的花线绨,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细麻?还那么旧?
“姑、姑娘?”
听见有人叫自己,严彤彤转头,一看是牡丹,不由松了口气。又想起被瓷器划伤的杜鹃,不由问道:“杜鹃呢?”
“姑、姑娘醒了!姑娘,可担心死奴婢了……”正在拣陶瓷碎片的她扑到严彤彤身上,一阵哭诉,“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跟娘、跟先夫人交代啊……”
娘?牡丹不是孤儿么?哪里来的娘?还有,先、先夫人,是谁?严彤彤手足无措的拍着牡丹的背,目光不经意的往屋里一溜,陡然发现这里根本不是自己的闺房。
天,发生了什么?!
严彤彤只觉头疼欲裂,手触额头才发觉黏糊糊的十分难受。她将手拿到眼前,竟然是红中带黑的血。
“怎、怎么回事?”她板起牡丹的身子,颤抖着问。
牡丹红着眼眶盯着她一错不错的看了许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问:“姑娘,您不认识海棠了?”不等严彤彤回答,又呜呜咽咽道,“都怪二小姐,要不是二小姐故意拦路找茬,要不是二小姐授意,金桂那个小蹄子怎么敢推您?她不推您,您怎么会撞上石头?这下如何是好,姑娘脑袋摔坏了,不记得海棠了,成了傻子可怎么办……”
“……”
“都是奴婢不好,要是奴婢提前打听避开她们,要是奴婢力气再大些,姑娘您都不会……先夫人还在就好了,看阖府谁敢欺负姑娘……”
“……”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叫什么名字?”
海棠又止住哭,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严彤彤,这次反应却没有上次大,只是语气更加肯定:“姑娘果然摔坏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如何是好,阖府上下本就看姑娘不顺眼,如今脑子再坏了,不是雪上加霜么?前有狼后有虎的,姑娘可怎么活哟……”
“……”
问不出来严彤彤也不再问,只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屋中一应用具无一不旧,甚至多有磨损,但好在成色不错,看得出曾经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结合海棠的话,可知“自己”虽然不受宠但家境殷实,只是不知究竟是嫡还是庶,按“先夫人”揣测倒像嫡女。不过,亡妻长女的话,日子比庶女更不好过。
想到父亲母亲,严彤彤心情低落,也跟着海棠落泪。
“海棠,大中午的吵什么吵?跟你说姑娘没了就是没了,江大夫都说没了,再怎么表忠心也没用。趁这档口不如改口说姑娘自己摔的,跟二小姐无关,姨娘看在二小姐份上还会给咱一条出路,不然……”
声音戛然而止。
严彤彤望着一手掀开帘子,扭腰正要进来的丫鬟,无辜的眨了眨眼。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和海棠一样的交领襦裙上绣着鹅黄色的小花,双丫髻上戴着白色鸢尾,只能算端正的五官就那样生动起来。
“姑、姑娘……”
见严彤彤盯着她,她脸色刷的变白,鲜艳的红唇毫无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因着她的后退,帘子被放了下来,但底下仍旧能看见裙裾和鞋子。很快传来哐当的声音,很显然她把什么碰倒了。
严彤彤摸了摸脸,血从额头涌出,顺着双颊流淌。虽然不曾看见,但她也知晓这副模样的杀伤力,更何况那丫鬟刚刚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海棠,别愣着了,给我止血。”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诈尸啦——”
屋里静了一瞬,海棠腾地站起来,杀气腾腾冲向外边:“连翘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喊甚乱七八糟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诈尸啦,大小姐诈尸啦——”
啪!
“诈尸……”
啪!啪!啪!
“叫,再叫!你不给我闭嘴我打烂你的脸!”
“……”坐在床上的严彤彤打了个寒颤。外边啪啪扇耳光的那个,真的是方才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丫鬟?
似乎被海棠镇住,叫连翘的丫鬟不敢再叫喊,严彤彤只听见低低的啜泣和海棠训斥的声音:“吃里扒外的贱人,倘若你敢说一句姑娘的不是,不,哪怕一个字,姑奶奶今儿个就撕了你这张嘴,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谁去!”
方训罢,严彤彤就听见一串脚步声。她心中一跳,手不由自主抓住被子,暗道来了。
“方才谁大喊大叫的?不知道府里有客人吗?被王爷听见你们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一个婆子的声音。
“张妈妈,这贱人刚刚骂奴婢,奴婢正教训她。您是大忙人,这点小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这是一点孝心,请您行个方便,原谅奴婢方才……”
海棠话未说完便被连翘打断:“诈尸了,姑娘、姑娘诈尸了!张妈妈,求您救救我,姑娘真的诈尸了……”
“小蹄子,胡说什么!”海棠怒极,似乎踢了连翘一脚,严彤彤听见身体撞在门板上的声音。
“诈尸?大白天的诈什么……啊,诈尸啦——”
嘭!
一声巨响,四十多岁的老妇人大睁着眼睛朝严彤彤倒来,她的身后,海棠高举着一截破花瓶气喘吁吁。
严彤彤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姑娘……奴婢、奴婢……”飞快丢下双手捧着的花瓶,海棠吓的脸色苍白,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你、你杀人了!”连翘失声。
“闭嘴!再叫连你也杀!”她恶狠狠的掐着连翘脖子,“反正都活不成了,多你一个不多!”
严彤彤傻愣愣僵在床上,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连翘被掐的吐舌头翻白眼,她才回过神来,不由吓了一跳,忙制止:“住手,放开她!”
“哼,记着是姑娘让你捡了条狗命,要是让我知道你做对不起姑娘的事,哼哼。”咔咔的板着手指头。
严彤彤飞快走下床,让海棠关了门窗,自己俯身在婆子跟前,试了试她的鼻息,长长松了口气:“还活着。”
海棠一听这话腿一软,摊地上没站起来。
“方才敲的时候没软,明白过来的时候也没软,怎么现在反倒怕了?”严彤彤似笑非笑道。
“那时只想着不能叫她发现姑娘醒了,管不得那么多。明白过来的时候也没办法了,结果谁知她没死,不仅姑娘这事瞒不住,反倒、反倒……”说着又哭了起来,“姑娘,是奴婢害了您,您杀了奴婢吧!”
“好了,别哭了,你也别闹,现在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婆子你们不用担心,反正人没死,大不了受罚。关键是……”说着她脸色有些古怪,“我真的死过?”
自然不能叫她们发现自己已经换了里子,不然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第一个跟她没完。
“是这样的……”海棠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原来严彤彤占据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是府上的大小姐,自幼丧母,父亲随后续弦,继室心狠手辣又气量狭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苛待。
晨间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和府中庶出的二小姐撞见了,对方故意找茬,而“她”则在冲突中被二小姐的丫鬟推倒,撞在石头上,当场气绝。两个时辰后,也就是刚刚,本已经“没了”的她转醒过来。
“姑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海棠担忧的问。
“呃,暂时想不起来……对了,我叫什么?”
“可怜的姑娘……”
“别哭,先告诉我叫什么,总不能连自己都不知道吧?”
“奴婢怎敢唤姑娘名讳……姑娘、姑娘叫婉婷,慕容婉婷。”在严彤彤威逼之下,海棠终于说出了她的名字。
慕容,不是娘亲的姓氏么?婉也是娘亲的辈分啊,可是穆容婉婷是谁?严彤彤记得很清楚,她只有一个叫做穆容婉欣的姨母。于是她试探着问:“那么,这里是靖王府?”
“姑娘……不是靖王府还是哪儿?姑娘,你等着,我给您请大夫……”
严彤彤一阵晕眩。是靖王府,那么,她到底重生在谁身上?慕容婉婷究竟是谁?也许问问谁是慕容婉欣就知道了,可严彤彤却不敢问。
“先别……”她拦住海棠,口齿清晰的吩咐,“先把她藏起来,地上的血也要擦干净。”
无论慕容婉婷是谁,她都已经死了,现在这具身体里面的是严彤彤。已死的慕容婉婷忽然变成严彤彤是必须带进棺材的秘密,谁都不能提及。那么她必须以慕容婉婷的身份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解决死而复生的问题。
“姑娘,管她做什么,赶紧逃吧!要是夫人知道您醒了,一定会说您诈尸,或者阴魂附体,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您的!趁现在大家都以为您死了,您换上奴婢的衣服,悄悄的溜出去……”
“我会武功,能飞檐走壁吗?”
海棠摇头。
“打得过护卫吗?”
仍旧摇头。
“王爷的势力是吃素的吗?”
继续摇头。
“手无缚鸡之力,能养活自己吗?”
“那、那怎么办?”海棠要哭出来了。
“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呗……”严彤彤忽然想起自己偶尔抽风的父亲,眼前一亮,试探性问,“王爷,不,爹爹……”
“姑娘您想都别想,王爷从来没正眼瞧过您。”
“老夫……祖母呢?”
“府中谁最恨您?第一是王妃,第二当属老夫人。”
“我可是她嫡亲孙子……”
“您早上‘没了’后老夫人都没派人看您,更别说流泪了,指不定心里边多高兴呢。”
“……”
这个穆容婉婷,到底造了什么孽?
“姑娘,不然……先把她藏起来,再想别的办法?”
“只能这样了。”
笃笃笃。
话音刚落,叩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