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龙脸色一变，在他的地盘上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断然不敢这么对他说话，眼前这个狂妄的家伙难道是个疯子吗？
他冷笑：“恕在下眼拙，不认得阁下究竟是何人？”
就在这时，明香阁的空气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弥漫起了淡淡类似于玫瑰的幽香，整个房间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一样，萧潇站在香炉旁看着那个被凌龙问话的青年男子，而那个男子也正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她一震，为什么会是那样温柔的样子？
那种眼神似曾相识。
他是谁？
落尘沉默了许久，压根就想不去回答凌龙的问题，反倒一直看着萧潇姑娘，忽的开口道：“你喜欢着那个苏楼主吧？苏亦风，嗯，这个名字我倒听说过。”他的眼神忽然变的深沉忧郁起来。
听到落尘的话，万花会的舵主“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似在嘲笑着他，原来又是一个萧潇姑娘的爱慕者啊！
萧潇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啊，这么多年以来，自从十年前家道中落了之后她被转卖到青楼，要不是那个叫苏亦风的男子救了她……真的无法想象，她想……自己心里是爱着他的吧。
像是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回答，落尘冲着她微微一笑，白袍中手指伸向凌龙淡漠的说道：“这个人，你想杀了他对吧？我可以帮你。”
“放肆！”凌龙一声怒吼，刹那间腰间的金龙刀已悄然出鞘，铮然一响，连空气都随着震荡起来。
萧潇的心顿时一紧，嘴巴张着，口中的那一句“小心！”还未来得及喊出口，那个瘦弱的男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像是鬼魅一样，一闪即逝。
然后下一个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顿时充斥鼻腔，萧潇猛的一低头，只见从地板上缓缓流来暗红色的浓稠血液，她失声惊呼，“天啊！”
和她有共同反应的还有那无比震惊的万花会舵主凌龙，血液浸透他的衣衫，白色的锋利剑芒从他的胸前通透刺出，然后“唰！”的一声清响，那道剑芒疏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
凌龙反手挥刀纵身急退，“铛！”的一声，金龙刀竖插在地上，勉强维持住了身形，落尘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中长剑一舞，瞬间在凌龙的周身挽出九朵剑花，招招致命。
凌龙自知不敌，急忙退避，却依然被剑在身上留下几道深深的伤痕，他嘴角一咧，倏的从袖间掏出一黑色机关匣，扣下按钮，顿时一团黑色的针雨朝着落尘猛然刺去。
落尘长剑一抖，洗字决使得剑身在手中翻飞，一轮下来，竟无一毒针触及到他。
凌龙驾驶不妙，连忙往后退去，往匣子里装入新的暗器，手向上抬起，又是一轮毒针。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落尘明明还站在几米开外，可是自己的心脏却已被无形之物贯穿，鲜血横流。
凌龙在临死之前看了萧潇一眼却忽然笑意更盛，嘴角微微上扬，“哈哈！居然是瞬杀？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剑气！老子死得不冤！”
说完，这个唯独可以在江南之地与七夜楼一争魁首的万花会总舵主凌龙已是气绝身亡。
萧潇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具尸体，那个不久之前还可以呼风唤雨的人，此时已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了，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和结束。
就算是凌龙太过大意轻敌，可他身为万花舵主竟然连这青年男子的随手一剑都接不下来？这怎么可能？
剑气！？他到底是谁？她敢肯定，就算是楼主将一手化影刀练至出神入化的苏亦风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这样的人恐怕会对楼主一统武林造成巨大的阻碍，想要阻碍楼主的人，都不能活下去！
不过，无论他是谁，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中了自己在香炉中点燃的七花毒香散，用不了多久，两个人都会一命呜呼！神仙难救！
想到这里，萧潇微微笑了一笑，她看向坐在床榻上之人，为他捧上一壶酒，笑意盈盈的道：“客官登峰造极的剑法真是让潇儿大开眼界！”
她故作的风尘举止落入落尘眼中，落尘眯了眯眼并不立刻言语，片刻后方才缓缓道，“不过是无伤剑气，算不得姑娘如此谬赞，不知萧潇姑娘能否把在楼上未完的歌谣唱完呢？”神情看上去略有些疲惫。
她知道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萧潇温顺似的点点头，走到琴旁坐在塌上伸出手抚琴一字一句而唱：
碧落沧海水连天，
夜来相思与谁言。
一曲离殇红尘断，
梦呓无缘冷月弦。
急雪飞骤积北川，
被酒莫惊重红帘。
人生几得合欢许，
泪雨风花似潮兰。
……
琴声婉转悠扬，如绕梁三日而不绝，唱腔好似黄莺出谷，清丽的不可方物，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还在继续唱着，倏地一抬头却看到那个塌上的男子，他……他居然哭了！？
落尘抬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潇微微点头说，“讲的是，两个自小相恋的恋人成婚之后，恰好赶上乱世，男子为了报效国家而披上了战甲，这一去就是十多年，战乱结束，却未曾归还。女子已是近梅之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丈夫战死，每夜都在窗前等候归来的战马和英武的夫婿。”
“那还真是凄凉。”落尘轻笑道。
萧潇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她还是抵不过现实改嫁他人来到皇城，却偶遇了早年的丈夫，但是如今的丈夫早已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迎娶了公主，早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结发妻子了。最后女子……”
“死了？”落尘问。
“当然没有，对于一个不记得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最后她离开了改嫁的夫家，归隐于山林之中，而她的丈夫后来却因功高盖主被皇帝赐毒杀死，公主和他们的孩子也难逃厄运。”虽然已经是早已熟稔于耳的声音，可是每当想起这个故事的时候，萧潇总是悲伤难已。
“不再留恋？”落尘呢喃，他从床榻上起身准备离去，却忽然身形一软倒在了地上，长剑掉落在地铮然一响，男子口中仍念：“世间情易写难消，道说忘却谈何易。”
萧潇怔怔地看着，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弹唱，这个剑法超绝的男子是有着怎样的过往经历啊？为什么此时的哭声听起来却像是个孩子？她侧耳倾听着那呜咽，只听见那个清秀的男子用夹杂着哭腔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一句：“为了他，你要杀了我吗？萧忆倩……”
“嘭！……”琴铉断裂，指尖浸出一丝鲜红的血液来。
“对不起…”连萧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眼前的男子说抱歉，只是心脏紧紧的，像是被人捏住，勒出了血，“凡是有可能对楼主造成威胁的人，我都要帮他除去……”
“哼……”躺在地上的男子低声轻笑，手中一直紧紧攒着的绣着‘忆倩’二字的钱袋滑落坠地。
“我不怪你，江湖有时也很让人厌倦，我的仇人很多，这些年我有些累了，能死在你手里，挺好的。”落尘虚弱的笑着，用手指了指钱袋，说，“还你了。”
风从明香阁的窗外迅疾的走过，然后忽地就在窗外飞起了一群南归的灰色大雁，它们扑扇着翅膀，掠过气势恢宏的亭台轩榭，高楼青瓦，从苍穹里俯视着大地，就这样在天际处肆意地展翅翱翔，一声一声高亢的雁鸣接连不断的从高空里传出，一瞬间便在整座雁回城中荡漾了开来。
是的，她终于记起来了，记起了曾经的他说给她听的约定。
那个倔强的少年曾经对她说：“我一定会还你的！”
她又何曾不知，那不谙世事的少年眼中涌动着情窦初开的朦胧。
奈何世事弄人，这样少时随意的约定，也成了一生追寻的执念吗？
她杀了他，但并不懊悔，只是流泪。
……
秋风萧雨锦瑟长，
海阁听涛剑者亡。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缕定昏，曲终人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