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岚记起往事,心情不由的转好了一些,但眼睛仍是久久凝望着落尘离去的方向,轻声呢喃道:“那时的你可还是很少年的。”
她的声音宛如叹息。
蝶岚的思绪又飘回远方。
夕阳掩映下的残破不堪的街道愈发显得清冷,却冷不过此时众人的心思。
几乎是那邋遢汉子气绝身亡的同时,城门口处看热闹的人顿时去了十之八九,这哪里是什么仙女?分明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血花堂这一行仅此下马威本该走的更加顺畅,偏偏不料,还真有愣头青敢挡路。
蝶岚饶有兴趣的抬眼望去,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
想来是缺少粮食,孩子发育的很不好,看上去面黄肌瘦的,身子也单薄的厉害,站在夕阳光辉下显得摇摇欲坠。
“你多大了?”她问。
少年闻言,竟是没有一丝惧色,目光直视着她:“十六!”
“哦,你你拦我作甚?莫不是也看姐姐长得漂亮想来占姐姐的便宜?”蝶岚咯咯一笑。
少年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指了指邋遢汉子的尸体,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可怖:“大叔也就嘴巴坏了些,可他是个好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蝶岚故作蹙眉沉思的样子,思索了片刻后,掩嘴笑道,“因为姐姐是坏人啊!”
“坏人杀好人不就天经地义了?”
“你!”少年闻言,不由大怒,立刻握紧了拳头,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也青筋爆出将手里的东西握的紧紧的。
“哎呀!姐姐好怕,小弟弟你难道想杀姐姐为那位大叔报仇吗?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哦,你身后的那把小刀可杀不了姐姐。”蝶岚的言语中充满了笑意。
身后一众黑衣汉子们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刺耳。
笑声过后,蝶岚扬了扬雪白的下巴,似有深意地冲着少年说道:“你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你大概不是此处的人吧?”她根本不等少年给出回来,便紧接着问,“那又为何来此处,来这个这个人间地狱呢?”
少年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平静开口回答:“我爹杀了人,官府要缉拿他归案,可他也……所以要抓我顶罪,天底下只有这里对我最安全。”
“那是因为你不够强。”蝶岚轻飘飘道,“只要有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大时,那些人就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也用不着每天向他们一样浑噩等死。”
她说完便将目光落向了那个眼神倔强的少年,忽然,少年冷笑一声:“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城中顿时嘈杂喧嚷一片,乱糟糟闹哄哄的,像是一瞬间就全乱套了,街上行人形色紧张的四散奔逃,顾不得货物或是其它,孩子和女人的哭声交织成一片。
城楼的警钟“铛~~铛~~铛~~!”的回荡在宁州城内。
有人高声呼喊:“蛮人来了!蛮人来了!”
蝶岚看了看眼前神色平静的少年,又去侧耳倾听了一番大地震动时马蹄的声音,她的脸色刹那变得铁青,看来自己的运气不怎好。
蛮族骑兵,足足千骑!
蝶岚身后的一行汉子也个个面露惊慌,他们虽有不俗的武艺傍身,那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面对连东陆军镇都无比的畏惧和头疼的蛮族骑兵,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俎上鱼肉罢了。
就在这时,那把被少年藏在身后紧握的武器露了出来,那是一柄剑,一柄被褐色血迹粘稠凝固的剑。
他笑的格外开心:“姐姐,你要是能活下去,大叔的仇便算了!”
蝶岚怔了一瞬,旋即也俨然一笑:“好啊!”
宁州城城门的破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黑压压的蛮族骑兵汹涌而入。
城中到处都是山洪爆发一般的喧闹,夹杂着恐惧、慌乱和喘息。
无数熟悉不熟悉的人从各个地方涌了出来,一眨眼间汇成了巨大的逃难人流,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可再快的人也跑不过战马的铁蹄,他们很快就被追上,被高高扬起的弯刀割下头颅,鲜血抛洒,热烈而残忍。
无数女人被粗鲁地掠夺上马背,那些蛮人嘴里高呼着分辨不出的语言,像是在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战功。
当然,当先一批蛮族骑兵都看到了那个站在乱世洪流里遗世独立的艳丽女人,美的不可方物。
草原上,可从没有这么标致的女人!
每一个的眼中都露出了垂涎,但也注意到了这群人的不一般,片刻的宁静之后,蛮族骑兵们仿佛山洪暴发一般打马挥刀朝着他们冲来!
“你叫什么?”在敌人涌来的刹那间,蝶岚发问。
“落尘。”少年头也不回,只是紧紧握剑奋力前冲。
战局几乎是一面倒的,即使她手下的都是血花堂数一数二的高手,可这些自负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在面对弓马娴熟的蛮族骑阵时,就仿佛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稚童。
这些蛮人的骑术确实精湛得令人咋舌,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怕是五六岁的孩子都能骑着烈马在草原上狂奔。
一匹高大的草原战马嘶昂着冲锋而来!血花堂的汉子也大喝一声,纵马前冲,可中原马匹的身躯却是远远比不上北方草原驯服的雄壮烈马,只一个照面,血花堂汉子胯下的战马就悲鸣一生,惨烈的撞倒在地。
黑衣汉子眼疾手快,竟是在坐骑倒地的一瞬间,拔刀而起,刀光雪亮,猛地便斩下了一名蛮族骑兵的头颅,鲜血淋漓四散飘洒。
可战场交锋远不是江湖人之间的比武争斗,不待黑衣汉子有所反应,距离稍远的十几骑蛮人武士同时抬手扬弓,手指闪电般从背后箭筒里取箭搭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噔噔噔噔!”十几道弓铉崩响声同时炸裂!
箭风呼啸,将那黑衣汉子整个笼罩,躲无可躲,他赶忙挥刀去挡,乒乒乓乓的格开了几箭,却仍是不敌惨死在箭雨之下。
论武艺这些江湖高手自是可以以一当十,可面对成群结队的蛮族军队却是无用武之地,蛮人配合默契额,极少落单,顿时这批人就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一息的功夫,血花堂高手已折损大半,连蝶岚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担忧后怕的神色。
这时她的眼角瞥到了那个发育不良的少年,她猛地怔住了。
手起剑落,少年像是一条游鱼在人海中穿梭,每次挥剑都会带走一条生命,蛮人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竟是再多的人也拦不住她。
少年的情形也算不得好,身上大大小小的显露出十几道血痕,有一些甚至可以隐约看见肉里的森森白骨,可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持剑前冲,活生生的像是一个杀戮机器,不停地向前推进。
剑光飘洒间,死在少年手里的蛮人不下二三十人。
蝶岚默默的想,能有如此娴熟的杀人手法,怕就是在死人堆里磨练出来的吧?
,又是一截弯刀砍进了少年的后背,他仍紧咬牙关一声不吭,挥手一剑便将那人的脑袋削去了大半。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狰狞的火焰,破破烂烂的衣衫全数被嫣红的血液浸透,蝶岚忽然笑出了声来,暗暗地赞叹,真是迷人的野兽啊!
少年的凌厉手段引起了几名蛮族百夫长的注意,顿时便收拢了上百人的骑兵准备用战马的铁蹄碾死他!
百夫长一挥手,上百战马同时从四面八方涌出,奔向身处战圈中的少年落尘。
“时辰到了。”蝶岚望着天空,轻轻的说。
她的话音刚落,就眼见阴沉的天空里恍然飘起了雪花,雪花纷扬落下,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雪本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对在冰天雪地生活惯了的蛮人来说,更是如此。
可当漫天雪花落下的时候,他们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落在手心的雪花竟然是纯粹的银色!
一名百夫长蹙眉凝视着落在掌心的银雪,雪花刚一触及手掌的皮肤便迅速消失无踪,他的眉头紧蹙,隐隐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就要发生。
果不其然,这名百夫长忽然闷哼一声,便直直地从马上坠落,两眼一翻,顿时一命呜呼。
紧接着围剿少年落尘的上百铁骑全都哀嚎着,纷纷坠马死去。
落尘抬头望着银光闪耀飘洒的天空,有些出神,不自觉间也有数片银雪落到了他的脸上。
蝶岚身形一动,鬼魅般的影子瞬间来到了落尘身旁,不由分说的将一粒解药塞进了落尘的嘴里,笑道:“这条命算是还你了!”
少年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脑袋,身上的上仍在往外渗血,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低喃道:“好美,这是什么?”
蝶岚嫣然一笑:“难道你的娘亲没有告诉你,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吗?”她说完这句话,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的神情有一丝的变化,转而续说道。
“这是唐门特有的毒,叫——雪舞引,哼,唐门的那些家伙总喜欢这些花花绿绿唬人的玩意。”蝶岚冷哼了一声。
“可是…”落尘低声自顾自道,“……真的很好看。”
蝶岚闻言,也歪着脑袋端详起少年的脸来,心里暗笑,终归只是个孩子。
从那以后,落尘便随着蝶岚一起加入了中原第一的暗杀势力——花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