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助,”松平广忠望向门廊旁边的山本堪助,“便由汝向家中诸位说明罢。”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嗬。”独眼武士一瘸一拐地走过厅堂,在周遭松平一门和家中普代的注视下,对着主座上的少年家督俯下身体,“馆主大人,恕在下直言。”
“无妨。”
山本堪助直起上身,接过一旁近侍递过的地图。他向广忠微微欠身,便用双手将这幅叁州地图平铺在身前。
“馆主大人”堪助取出别在腰间的白纸折扇,轻轻的拍在了地图上。“数日前,本家已向饭宝、渥美二郡国人豪强给予旧领之安堵。”他抬起头,望向主座之上的家督,后者若有所思点点头。
“加之馆主大人回归冈崎之时,便归附本家的幡豆、加茂两郡”他用折扇沿着地图西叁河之处,缓缓地划了一圈“如此以来,除却一直与本家对立的樱井城,与被织田占据之安详旧领,先代大人所创之家业,便尽数于光复馆主大人之手。只是……”
“只是?”
“大田城田中家当主、田中新右卫门谦介,并未如期向本家送上寄子。”堪助轻轻点头“细作来报,确有受雇于织田之伊贺乱波曾于城中出入。”
“如此一来,便是那位信秀大人之把戏咯。”
“嗬。依在下之见,想来定是如此。”独眼军师搔了搔脑袋“不过,织田弹正忠此时乃是分身乏术。若是本家出阵其城下,田中家定会降服本家军门之下罢。”
“此事不急,”主座上的松平广忠笑了笑,出言打断了他的说辞。堪助抬起头,只见他身体前倾,纸扇在腿上轻轻的拍打着,露出一脸兴奋的样子。“听说廊下这位今川使者与堪助你之亲属。”他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莫非是你那位卒于摄州亡妻之……”
“非,非也,”堪助双手在胸前胡乱挥舞起来,“并非如此。庵原大人乃是在下生母之兄”他捏起袖子在脸上一把抹过。遂即,便定了定神,“正为在下之舅父是也。请大人不要搞错了。”堪助朗声说着,对着主座上面带笑意的松平当主俯下身体。
“罢了。唤他上来罢。”他微微摇摇头,眯起眼睛。
北条新九郎氏康从睡梦中被人唤醒。他轻轻的起身,将棉被重新在妻子身上盖好。在转身开只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又缓缓地蹲下身,小心地掖了掖被角。便离开部屋,随着引路的近侍走进御馆之中。
“新九郎,快来陪为父喝几杯。”
氏康快步走过去,只见主座上的氏钢对着他微微点头。平日中并不喜形于色的面上,却露出无比的欢幸之色。而他脸的皱纹似乎伴随的笑容尽数舒展,显出因容光焕发,便有一番俊朗之感。
他盘腿坐在父亲身侧,然后轻轻端起酒壶,缓缓向杯中注满清酒。
父亲的确是老了,他的身体从国府台大捷之夜便微微有些中风,虽然几近康复,但终究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父亲也的确是醉了,他拉起儿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年少时与其父早云公的故事。
听着父亲的絮叨,氏康微笑起来。并非因为这些他已听过数十遍的经年故事。他似乎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昔日雄霸关东之主的风采。他转过头,端起酒杯,将杯中盛满的月色一饮而尽。
从廊下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广忠抬起头,初秋的日光慵懒地透过庭院中,那不知名的繁茂树木枝,叶顺着窗口照射进屋内。他低头看去,地板上便胡乱地映出了一个个怪异的影子。
“松平大人,”庵原忠胤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在下庵原忠胤,许久未曾拜会您了。”他微微欠身,双眼却如同鹰一般,径直的盯着主座之上的松平广忠。
“不,不必客气,”少年对这咄咄逼人的目光并不适应,他微微低下头。“不知庵原大人是何来意。”他小声说道。
庵原忠胤一动不动,就如同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
此时,跪坐在庵原身旁的山本堪助看出了广忠窘迫的神情。“这位庵原大人,”他缓缓说道,“乃是奉今川治部大人之命……”
“本家与甲州武田家有婚姻之谊,”庵原朗声打断了堪助的解释,“数日前,晴信大人遣使于本家,约定以本家为援军出阵信州高远城。”他微微转头,用眼角之余光扫过身旁的堪助。“馆主大人便遣在下知会松平大人,其出兵之日,便定在来月十三。”庵原眯起眼,微微一笑,“还望松平大人不要忘记。”
“且慢!”家臣众中闪出一个身影,他身材矮小,声音却异常高亢。“不知庵原大人所说‘馆主大人之请’之事,为何在下却不知情?”广忠抬起头,定睛看去,正是重臣大久保忠俊。
“哦?”庵原忠胤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大久保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走到庵原身后跪坐下来。
“若是馆主大人之评议,在下从二月至今从未缺席,却不知武田求援之事。”他摇了摇头,话语之中似乎带着一丝哂笑,“莫不是庵原大人患了癔症……”
“正是如此。”广忠转过脸看去,坐在一旁的大藏轻轻地点了点头“老臣身为松平家宰,若是馆主大人之令,老臣应当知晓才是。”
廊下的家臣一时议论纷纷。
“好了。“广忠打断了廊下的吵杂。“我说,好了!”他声音不大,语调却异常温柔,就似乎面对着自己的情人一般。
他笑了起来,他的嘴角缓缓上翘,眼睛几乎弯成一条线。“庵原大人,请您转告治部大人,‘今川与松平两家,乃是世代通好之谊,吾定会派出援军,与今川军势合流支援甲斐大膳大夫。’您如此说便可。”
庵原忠胤没有说话。只见他眯起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田中新佑卫门。”
“田中谦介的话,依在下看来,便由孝康大人领麾下一百五十骑……”
“非——也——”广忠的声音拉的老长。他微微转头,眼光扫过坐在一旁的普代重臣,脸上的笑容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味道,“阿部、酒井、大久保,汝等便回归本领动员军势。五日以后,本家便亲自出阵大田城。”
“馆主大人。如此出阵,未免操之过急。”大藏欠了欠身,回答道。
主座之上的松平广忠并非理睬阿部的谏劝,“至于攻城之策……”他转过头,看着坐庵原身旁的独眼军师。
“嗬,若是攻城之策……”堪助连忙俯下身,回答道。
“攻城之策,乃为力攻便可!”少年用温柔的语调华丽地无视了军师的进言,“古人云‘武运在天,铠甲在胸,功名在前’。还望诸位为了本家,竭尽全力奋战。”
“嗬。”除却外臣庵原忠胤,松平家臣众一起俯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