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妻子虎姬死后便一蹶不振的吉良氏当主、吉良持广,作为乌帽子亲,出现在千松丸的元服仪式上。
吉良持广惨白的的脸上显出一丝兴奋的神情,他从小姓手里双手接过折乌帽子,轻轻的戴在千松丸头上,已经束起的茶筅髻之前。
千松丸回忆起来,似乎上一次见过姊夫这种神情,还是在姊姊去世之前的,春天的连歌会上。他那春风得意的笑容,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无论是祭祀、庆典,或者品茶、蹴鞠,他好像只是在开场之时露面,灰着脸说一些言不由衷的祝词便消失不见。
持广并没有注意到千松丸的异装。他双手仔细的绑好颌下绳带,微微一笑,便从刚刚放置乌帽的托盘上,轻轻地起一张折起的白纸。
“咳咳”他轻轻咳了两声。
千松丸回过神,看着持广的脸。他的灰白脸上显出病态的潮红,似乎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
“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主持仪式的神官用雅言念诵道。
千松丸几乎听不明白着种抑扬顿挫的奇妙语调。他除了勉强能辨出元服、吉日这几个词之外,便如同听天书一般。不过一二百字的功夫,便使他有些昏昏欲睡。
神官念罢,千松丸强打起精神。只听持广说道:
“松平千松丸者,乃本家泰山松平清康公嫡长子是也。从今日起,便领本家谝讳。”
吉良持广顿了顿,将手中的白纸对着千松丸展开。千松丸定睛一看,白纸之上,赫然写着一个“広”字
“汝便以‘松平次郎三郎广忠‘自报家门罢。”持广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嗬。”松平广忠俯下身,对身前的乌帽子亲深行一礼。
“今夜,便是攻城之时了。”
冈崎城下,山本堪助和大石原次郎在阵中,对着地图演算进攻之策。
“正是如此,按照孝康大人所说,与城中内通之人约定之时,便是午夜子时。”堪助头也不抬的说着。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会儿,然后在一边写着什么。
“山本大人,若是在攻城之时,本家军势该如何进军啊?”大石不安的说。
堪助摇了摇头,“大石大人,想来这是你第一次带兵合战,紧张之情在下尚能理解;倘若动摇士气,或让外臣轻视,便甚为不妥罢。”
他抬起头,盯着远处冈崎城上的三层天守,一脸沮丧的叹道:“实在无计可施啊!”
“山本大人!”大石被堪助的话吓到了。他迟疑了半饷,然后缓缓问道“如何‘无计可施’啊?”
堪助皱着眉,咬了咬嘴唇。“依冈崎城之坚固,若是在下为守城之将,大概只用五百。”他想了一下“不,三百军势,便可令两千大军无功而返。”
“可是现在城中守军尚有七百之余。”大石想起了细作的密报。
“正是如此,所以鄙人刚才说,若是在下率领这一千七百军势攻城,实在是无计可施罢了。”堪助似乎回复了信心,朗声说道。
“岂有此理。”大石突然愤怒的斥责道“山本大人乃是松平宗家之军师,并非孝康大人之军师,合议之时并无进言之责。”少年武将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且不论联合军总大将孝康大人已经有了攻城之策;山本大人仅仅是本家二百军势之将,便不需行那越俎代庖之事罢。”
“我昔于中岛、天王寺合战之时,曾为浪人加入右京大夫之军势。”堪助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大石的脸,笑了起来“在下年少时,曾蒙吉冈宪法大人看重,以一介残疾之躯在其门下修行数年。虽不比诸国有名之剑豪、名人,却也依武勇自持。”
“两次合战之时,在下讨敌十余级。但在下竭尽全力,仍无法使主家赢得合战,只得看着主家军势一败再败。”
“逃过了几次浪人狩的在下,便于那时起游历天下,寻求不败之法。”
“然后呢?”
大石似乎忘记了愤怒,完全沉迷在堪助的故事里了。他开口问道。
“在下忘了。”堪助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喔?”大石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多谋者胜,少谋者不胜’,大石大人的《孙子》,还没有修行到火候啊。”堪助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山本大人。您的心意,在下确实领会到了。”大石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点点头“对了,山本大人,细作来报,在上月北条家围攻武藏河越城之时,有人看到了您的兄长、山本贞幸大人在其阵中出入。似乎是侍奉了北条家的某位大人。”
堪助听闻此言,独目圆睁,半饷说不出话来。
“你那位独眼的弟弟,还满能干的嘛”江户天守中,北条家当主氏纲,看着坐在家臣众中的山本贞幸,缓缓的说道。
“先是内通旧臣、里应外合落城;而后又故意以残兵示弱,待敌友鏖战之际,便行那黄雀、渔翁之事。此等犀利之兵法,老夫不由想起先代早云殿之时,本家军师多目周防守献计夺取小田原时的风采。””氏纲叹了口气“细作报来的时日算,冈崎已于昨日便落城了罢。”
“馆主大人谬赞。”山本贞幸俯下身“比起舍弟,身为山本家长子的在下,却不能保全主家安泰,真是令人惭愧。”
“在老夫看来,山本兄弟二人,皆是才俊之人。”氏纲摇了摇头“纲成,你以为如何?”
北条纲成,便是花仓之乱中,支持玄広惠探之重臣,福岛越前守之子。花苍城破之后,由于带领家臣突围,最终逃出骏河,投奔与今川家对立的相模北条氏。北条氏纲赏识其才,便将招其入赘,收为婿养子;并赐下谝讳“纲”字,改称北条纲成。
“正是如此。父亲大人。孩儿从骏河出逃的一路上,便多亏了这位山本贞幸;若非他数次舍命相救,孩儿大概已经化为三途川的枯骨了罢。”纲成微微鞠躬。
“山本之忠义,纲成曾数次讲给本家,欲推举为本家的直臣;不知汝意下如何?”
“嗬、在下才疏学浅。如今侍奉纲成大人,已是勉为其难;并不足以担当侍奉馆主大人之任。请恕在下拒绝。”山本贞幸俯下身,低声说道。
“果然如此啊。果然是忠义无双之人。”
“有如此忠义之人侍奉,乃我北条家之福。”氏纲点点头。忽的立身而起“天下既有此等忠义之人,亦有不义之贼。”他拔出腰间太刀。俯视着殿下家臣,大声说道“足利义明乃是窃据小弓城,自称公方的无义之人。其盟友里见义尧,本是其家主里见义丰之臣,以本家为后盾谋反,而后又背信弃义的向本家宣战。不义之人相互勾连,趁本家出阵武藏、无暇东估计之时,侵攻本家盟友下总千叶、上总武田家之领。以至威胁古河御所的关东公方大人。”
“本家已取得关东公方大人的讨伐不义之臣之名分。”他转过头,看着跪坐在身侧的儿子们。“氏康、纲成,还有诸位,明日便与老夫一同出阵,让自称公方足利义明和背信弃义的里见义尧领教老夫,还有北条家的实力。”
“嗬”诸人俯下身,朗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