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胡心海是在一九九七年的海南三亚,那时我才十六岁。
我们是来度假的,那时候我们一家四口还在一起,父母的工作也很稳定,虽然只是教师工作,可四口之家,拿着双份的教师工资已经很是满足。
刚下飞机的父母,可能是习惯了我们家乡热却不晒的天气,对海南连风都是热辣辣的环境,他们用一身被晒得通红来说明了他们的不适应,而一边已经黑得看不出有没有被晒伤的弟弟,早就随着海风狂奔到了海边。我就站在沙滩上,突然不想动了,合上眸子,我闻到了只有有海的地方才独有的腥味。
以前,我以为我弟弟就已经足够了非洲小黑娃这外号。可现在,看着和我爸妈还有说有笑的胡心海,我深深的领悟到,在海南,我弟弟也算半个白净的孩子。这么想着,胡心海已经扛起了我们全家的行李,我很诧异,因为那个时候的胡心海虽然有着一米八多的身高吧,可体重看起来顶多就是五十公斤都还不到,而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他才十七岁。
“江思妍,走了!”母亲朝我招了招手,我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踱步小跑追了上去。
和我猜测的一样,母亲用她的利嘴,和胡心海达成了交易。这次旅途,胡心海是自己找上门的导游,喊价八十块钱带我们一家游玩这几天的胡心海,却在母亲的讨价还价中将价格降低到了三十块。达成协议后胡心海扛着行李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母亲和父亲两人在中间也不知聊些什么,不亦乐乎。我和弟弟在后面打打闹闹,始终紧跟着父母的步伐。
“到了。”放下行李,胡心海长吁了一口气,看得出他是真的累了。
但其实胡心海并没有按照承诺将我们带到酒店,而是将我们带到了他家,我很郁闷,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母亲又开始在前面和胡心海说起话来,看她满意的笑容,我知道胡心海又吃了哑巴亏,看着他那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我突然有一丝难过。
弟弟拉了拉我的衣服,在他有些闪烁的眼神中,我能读懂,他根本不想住在胡心海家。因为让胡心海当我们的导游弟弟就已经是一万个不情愿了。要怎么来形容胡心海呢?豆芽菜?好像还不够贴切,在这里,我且用非洲难民先形容一下他吧。也就是他这种形象,让我那只有十岁的弟弟小心脏有些接受不了,虽然那时候还没什么鬼片看,但鬼这种东西就是胡心海那个样子,在我弟弟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定向。我看着弟弟,做了一个安慰式的笑容,一直以来我都不太会用言语来安慰人,所以通常这种情况我都只会笑笑。
“你们俩,快过来!”母亲朝我们招了招手,弟弟硬是等我先过去了才从后边慢慢跟来。
“这个是你们胡心海哥哥,这几天我们都要麻烦人家呢!”母亲说着,自顾自的跨进了胡心海家的门槛。
胡心海,胡心海!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心有微微一颤。这个名字和这个男孩搭不上边,他没有海一样的颜色,更没有海一样宽广的身躯。可我偏偏,喜欢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名字,我对眼前的这个“非洲难民”有了稍微的一丝丝好感。胡心海。
海南的夜和白天的温差很大,但即使是这样的天气,我也想出去走走。
待父母都睡熟后,我披了件外套一个人走出了房间。路过偏屋时,发现胡心海还没睡下,看他忙进忙出的,便突然有些好奇,想要上前看看他究竟在干嘛,却让我意外的发现他还是个具有孝心的青少年。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给他的外公外婆煎药和按摩。两个老人笑得灿烂,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我究竟在笑什么,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场面,需要照顾的老人和细心耐心的胡心海。
“嘿!”对于胡心海的招呼我着实被吓得够呛,而使我更为尴尬的是胡心海对我的提问。
“在看什么呢?”
我胡乱指了一通,结结巴巴的说明了我的来意“我想要出去走走,可是找不到路,你能带我去走走吗?”
胡心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害怕他不答应立马补充了一句。
“我给钱!”
“这……不是……”
由于怕他拒绝,我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十块!”
“好!”
他答应的爽快,回过头我才发现自己吃了大亏,就是出去走走哪能值十块?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
“你和你妈妈很不一样!”他说着话,却始终没有回头。
“谁说是母女就一定要像了?那你和你父亲像吗?”我正说着,走在前面的胡心海突然就停了下来,我措不及防,踩着他的脚后跟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看到我有父亲了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即使我撞到了他。
“对不起!”朋友都说,我这人嘴特快,老爱说些不受听的话,好在我知错就会立马道歉。
见胡心海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我从外套的口袋掏出了仅有的十元钱后塞到了他的手心。“你先回去吧。”我说。
他便攥紧了那十元钱,转过身,看了我几秒,飞快的跑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着莫名的忧伤。
记忆中,那晚的风好大,吹乱了我的短发,吹乱了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