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梦境一般,当火药的气味直冲脑门,刘兴宇才深切体会到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的真谛,前一秒,他还自以为控制住了局面,后一秒,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兴宇只感觉耳膜嗡嗡作响,里面像是灌满了水泥,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伤口,但脸颊隐隐作疼,他下意识的去捂耳朵,却被温热的血浆糊了一手,千幸万幸,由于大楼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女人的枪口失去了准心,子弹仅仅从他耳翼擦过,削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片。
纵然钻心一般的疼痛让刘兴宇恼羞成怒,他仍然没有时间去在意就差那一寸的距离他的脑袋就会爆开了花,他也没有时间去留意窗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因为他看到那个疯狂的女人在恐慌之中再次举起了枪,与此同时,楼上连续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声音由远及近,就像巨人的手指缓慢而有力的戳弄着人类引以为傲的钢结构大楼。
刘兴宇脚下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他只知道有个巨大的东西正在靠近这里,窗外的碎玻璃渣子就像冰雹一样倾泻下来,女人也被那股可怕的破坏力吸引了注意,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刘兴宇没有半分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她的手腕,率先控制住那要人性命的手枪,女人不甘示弱,咬紧下唇反抗,两者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伴随着两轮猩红的火舌,又是两发子弹胡乱从枪口喷射而出,枪声擂在心间,震得肝都隐隐作痛,而子弹则斜射到墙壁里,留下蛛网般蔓延的弹孔。不得不说,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有着天壤之别,短暂的短兵相接之后,刘兴宇轻松夺下手枪,他赶紧卸掉弹夹,将枪倒插到腰后,而失去理智的女人已是樯橹之末,一面捂着红肿的手,一面仰躺在地面任由陌生男人骑在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对于两个素未蒙面的人来说,这样的姿势显得有些暧昧,很显然他们对此都不在意,几秒之后,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终于在头顶响起,剧烈的抖动之下,墙体瞬间开裂,台灯也应声倒下,天花板受到冲击猛然向下凹陷,洒下无数石块与碎片,撞击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的将惊愕的目光迎向窗外,只见一个乳白色的庞然大物一闪而过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就像是某种钢制品被弯曲到极限程度时发出的惨叫声。
那是一架载满了乘客的波音客机,它的体长足足有近百米,在失去塔台的引导之后,来自异国他乡的大鸟彻底迷失了方向,它在城市上空无助盘旋直至精疲力竭,它发出绝望而沉闷的哀鸣,从几千米的高空穿透云层呼啸而来,坚如堡垒的大厦留下了它的一只机翼,此刻那巨大的银光闪闪的断翅正倒插在某个倒霉鬼的房间里,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大鸟在一番恣意的破坏之后,仍旧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继续朝地面掠去,所幸它的燃油耗尽,否则两人立足之地早已被火海吞噬。
眼前的一幕把女人吓得不轻,在经过短暂的颤栗之后,她逐渐恢复了平静,看起来更像是呆滞的植物人,此刻她的头发乱如鸡窝,原本灵动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尘埃,它倒映着布满裂隙的天花板,发出秋叶飘落的悲伤的喘息声。
相较之下,刘兴宇就要显得平静很多,他默默的从地上站起来,缓慢而有礼貌的掸掉身上的灰尘,他说:“哇哦,讲真的,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楚电影还是现实了,这简直是天崩地裂,你看,那么大一架飞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正好落在亚南市最繁华的地段,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残忍,就像捅了别人一刀,还问对方痛不痛,但刘兴宇的表情看起来更残忍,他必须用这样的方式来唤醒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他的脸隐没在灰尘弥漫的霾中仿佛一尊冰冷的铜像,过了好一会儿,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继续说:“三分钟过去了,外面没有响起消防车的警笛声,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一个高度文明的城市来说,失去应急措施,就意味着秩序的崩塌,毋须回答,也知那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答案,女人泪眼朦胧的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斥着茫然无措,没人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前天她才和小伙伴们在酒吧里疯到半夜,鸡尾酒的味道仍旧萦绕身边,她宁愿睡一觉,睁开眼来,还能从电视里看到熟悉的娱乐节目。她还能约上闺蜜,点上几杯热饮和爆米花,在电影院里嘻嘻哈哈。
刘兴宇继续说道:“你刚才差点杀了我,不过我比较大度,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我首先得确认一点,我说的话,你究竟信不信?”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女人抹掉泪痕,她立起身子,扶正吊带裙防止春光外泄,她咆哮的喊道:“要不是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忽然闯进我的家里,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长着乌鸦嘴巴的恶魔!”
刘兴宇露出绅士的微笑,女人浑身颤抖,她将指甲放进嘴里,不安的咀嚼,重复的说道:“这只是一个糟糕的巧合而已,对,这是一个巧合,我现在,我现在应该打电话报警。”
刘兴宇双手怀揣,笑道:“当然可以,这可是您的地盘,不过请小心地面的碎玻璃,它们会扎坏你的脚。”
“谢谢关心,我不需要。”女人瞪了他一眼,饱含仇恨的说道:“收起你那虚伪的笑容,它让我感觉到恶心!”
刘兴宇侧身让开一条路,女人先是犹豫了一下,继而哆哆嗦嗦的和他擦身而过,又转过头来,她的眼圈很红,额头上的冷汗朱玉般剔透,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确定让我打电话?”
刘兴宇微微一笑,站在原地做了一个请随意的动作,女人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嘴唇,这才一瘸一拐的从卧室里取出手机,在接连播了几个号码之后,话筒里传来的盲音让她的脸蛋上仅存的一丁点绯红也被阴霾吞噬。
“看起来又是一个不幸的巧合,今天警察局没有人值班。”刘兴宇幸灾乐祸的说道。
“很正常,很正常。”女人来回踱步,自我安慰的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线路繁忙是很正常的!”
“噢?是吗?我建议你打给父母,或者那个讨人厌的前男友,或许他能给你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人的眉毛跳了跳,很显然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楚,她狠狠的将手机砸到地上,愤怒的说道:“我警告你,不要拿那个家伙来开玩笑!否则....”
“否则就拿枪崩了我。”刘兴宇神色也凌厉起来,鲜血顺着脸颊流下衬托出悲壮的色彩,他说道:“你刚才已经那么做过了,要不是命够硬,此时此刻我就已经躺在了血泊中。”他向前一步,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你在以前的生活中是公主还是女皇,我建议你收起你的小脾气,从今天开始,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刘兴宇咄咄逼人,女人则节节后退,他的嘴里传出牙齿碰撞的怒吼:“往后的每一步都将是地狱之旅,你要是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听话。”
女人鼻子一酸,下意识咬紧了下唇,仿佛受尽莫大的委屈。
“你应该知道,从你下定决心朝我开枪的那一刻起,我们之前那一点点友谊就已荡然无存,我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报复你,但我并没有那么做,你仔细看看我,我看起来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好心绅士吗?”刘兴宇把脸凑近对方,直到两人鼻尖相触,他居高临下的狰狞说道:“我当然不是,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操个死去活来,然后从这扇窗户上丢下去。”
女人眼里的传递出惊恐的神色,她低声咳嗽一了下,试图用这种方式梳平心中的恐惧。
“现在的人怎么就那么奇怪。”刘兴宇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哭笑不得的说道:“网上随便杜撰一篇假新闻,一大把人恨不得跪舔,而我苦口婆心费了这么多口舌,你却当我在放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怎么就那么廉价?”
女人哽咽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刘兴宇微微一愣,女人继续说道:“而且,我并没有真正的想杀你,那只是一个意外。”她的声音也越渐悲痛:“虽然这么说很冒犯,但如果你的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你难道也忍心让他放下武器,和来历不明的入侵者好好交流吗?”到最后女人已经泣不成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哭声让人心烦,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是何物的刘兴宇瞬间沉默了下来,很显然,女性的娇柔并不能唤起他身为雄性生物的一丝同情,他胡乱抓了一下头发,来回在屋子里踱步,登山鞋踩在砂砾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好半天,女人才红着眼睛说道:“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该死的世界末日已经来临,这也不能否认亚南曾发生过针对女性的恶性案件,你也没法证明你不是那个杀人犯。”
“有道理。”刘兴宇沉吟了一下:“你想象力很丰富,我的确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对于心理变态的人来说,只有从精神上玩弄猎物,恐怕才能获得最高级的满足感,但我决不屈服。”倔强的女人抹掉泪痕:“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但要让我听命于一个杀人嫌犯,我宁愿选择去死。”她语气坚定的说:“你若是放过我,也休想我像条狗一样受你支配,我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唔。”刘兴宇眼帘下垂,遗憾的说:“没别的选择了吗?”
“只有死人才能让我彻底放心。”女人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好吧,老实说,我不觉得我长了一张坏人的脸,看起来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疯女人。”刘兴宇斟酌了一下,不得不取出手枪,他将弹夹重新装好:“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据我所知,死人或许才是更可怕的存在。”冰冷的钢铁互相碰撞,发出喀嚓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被一把剪刀剪断了,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从小我就喜欢玩惊奇盒子,每当我打开一个未知的盒子时,不管里面跳出来的是小丑还是女巫,都会逗得我哈哈大笑。”
“但我享受的并不是结果,我沉迷于打开锁扣的瞬间,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刘兴宇拉动保险栓,确认子弹没有卡壳,他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对于未知的探索让我无比痴迷,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他平举手枪,语气平淡的说道:“尽管世界变得让人绝望,但我还是很好奇,很想去看看没有人类的世界究竟会变得有什么不一样。”
“很可惜,我不想死。”他补充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