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一夜之间实现了人生报复,但他并不高兴。
孟观,出身夏国士族孟氏,长房长子,十三岁袭威北候世子,十四岁入军营,骁勇善战,年仅十五便在战中斩杀北秦右军统领。因此事,夏国皇帝泰康帝特招孟观入京城,赞其不坠其祖之风,还为他开宴,宴会上他被灌得迷迷瞪瞪,被太子亲扶到偏殿歇息。
“有我在!绝不会让东海王危及你的皇位。”孟观还记得他拉着太子的手不放,颇有几分从前胡搅蛮缠师弟之态,“先祖能匡扶夏元帝,我也可以!我会为师兄你除东海王,免除心头之患……为你镇守边疆,威慑西凉北秦……我定然会成为大将军,谁敢质疑你,我就帮你杀了……”
虽然醉得连“师兄”二字都说出口了,但孟观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这是他从小的报复。
再后来太子跟他说了什么他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么一段话。
现在头昏脑涨醒来,正准备为失仪之事向太子请罪,却发现自己一动身,右肩刺痛不已。孟观低头一看,有些艰难地完成了低头任务。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箍住,下巴摩擦到的却不是什么坚固之物,反而是柔软的衣料,目光所及之右肩微微隆起。
操,难道他醉酒之下丑态毕露,宫里人不得已困住他?该不会还破开大骂东海王了吧?原来他酒品如此不好,也难怪师父平日里对他诸多限制。孟观懊恼又烦躁地用左手摸向腰间,想把自己的马鞭拿出来甩甩,却不料摸了个空。
“唉格老子的,”孟观皱紧眉头,“昨天把马鞭——咦!”他猛地把自己的左手举高,活动自如!
孟观左手往后一撑,倒是轻松地坐了起来,除了浑身有些酸涩,右肩、脖子不能动之外,什么都很正常。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身上穿着家常的青色长裰,而不是昨日母亲为他精心准备的华服。他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猛然发现这里不是陈茵列锦的宫殿……
房间里摆设家什简单,黑漆色高架床、三扇槅窗式屏风、小圆桌并几张凳子,简陋得如同临时征用的。其中一张凳子还摆到床前,上头搁置了些瓶瓶罐罐并干净的宽布条,看样子是时常使用的。门窗紧闭,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香味,并无一丝酒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被打了?受伤了?
师父不在京城,打不了他。母亲怜惜他常年不在家,严于律己,绝不会因一两次放纵打他。师兄贵为太子,但从小两人一起练武学艺的情谊犹在,关系好着呢,从小宠着他,这次肯定也不会打他。
“不会真的是东海王……”话到最后尾音陡然升调拉长,愤怒之感呼之欲出。
他居然敢打老子?这场子他不找回来就不姓孟!
孟观双脚落地,正要下床,却没有看到鞋子。他弯腰左右上下寻找,才在床底深处看到一双男鞋。但这双鞋显然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和床底的蜘蛛网纠缠在一起,薄薄一层灰尘,看不清鞋面。孟观撇撇嘴,放弃了,单穿着袜子利落着地。
他绕过屏风,进入耳房,耳房里显然是一个梳洗室,高架上放了木质盆,盘旁叠着方巾,叠得并不齐整。孟观眉头一拧,一边啧了一声,一边用左手叠好,高架旁就有孟观想找的铜镜。他闲庭信步踱步过去,一边嘀咕:“家里用的是铜盆,哪个不长眼的敢给老子用木盆,又不是在平阳……”
话音未落,房门咿呀一声开了,估计是家里的小厮。孟观转身出去,嘴里还在骂:“还不快给老子滚进——啊,师姐!”
门口站着的,穿着一身利落的杏红色衣裳,篦着十字髻,正拧着眉的高傲女子手里正端着一个碗:“睡了一个月,醒来就敢骂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