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戴王冠,则必承其重。
人山人海的环境并没有让刘骥感到太大的压力,一挽道髻,一袭青袍,一柄青剑,刘骥就这么走了过来,有人摇头叹气,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高呼拍手,有人低眉不语……众生种种,无动我心,刘骥走得从容,走得自在,从刚进入人群开始,层层密密的围观青云弟子呼声渐大,一浪高过一浪,都是赞叹。
这一刻,刘骥感受到了群体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如此的恢宏,以至于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然而剑心通明,刘骥想到的是那一幕秘境屠杀,那佛门聚信成神的本事。
“果然好心性!”
“还是丁师兄看得准啊。”
“确实是个人物,是龙是虫,就看他今天怎么造化了。”宋远三人各自感慨。
岳峰曲如云都在一众围观的内门弟子中,岳峰今日也是特地装点了一番,连脸上的须髯精心修剪过了,对于山呼海啸般的赞叹之声,和其他心思莫测的内门弟子不同,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与有荣焉。
只是单纯的人头耸立便有如此声势,若是能做到后世阅兵一样的整齐分列、令行禁止又该是何等的壮观,单论声势,刘骥知道,世间无有一事能比过前世阅兵,战争机器一开动,滚滚而来,有死无生,无坚不摧的气势,便是普通人类,世俗力量,群体力量臻至极致的表现,那又会是何等的令人目眩神驰。
外人看着刘骥一步步走向演剑场,不言不语,不急不缓,却似宗师气度,风仪绝佳。再想他此刻根基甚浅,势力全无,便能造出偌大声势,想拉拢为己用,只怕也得真传弟子出马才行,这等人物,假以时日,青梅坞真传弟子,说不定就有他这么一号。
这些念头一起,立即就有很多人开始算计,有人开始看刘骥不顺眼,有人继续看他不顺眼,有人开始看他顺眼,有人看得很顺眼……
剑心通明之下,刘骥神色不变,稳稳地来到演剑场中央,环视四方,心想,眼下景象,不过是小菜一碟。
“诸位同道,青云决乃是青云门根基道法,分属上乘,蕴有通天大路,其中真意,在意不在言,在神不在形,所以诸位要问我青云决如何修炼,青云决神意如何去领会,这些,我完全能把自身经验分享给大家,但若要问我青云真意是什么,那我只能演绎一番:我所领悟的青云真意,作用于真气后,是怎样的情形。更多描绘,终归一心,借用一句老话——莫问青云山中意,只在青云决里寻,我亦不过是一个在青云决里寻青云之意的青云弟子,充其量只是一个愿意与大家共享共勉的青云弟子!”
慷慨陈词,不甚雄壮,也不激烈,只有平实,只是温言,但就偏偏好像兄弟之间的坦诚相待,如同肺腑之言一般,就是这么的让人心神为之颤动,听在耳里,留在心间。这番敞亮的平铺直叙,让在场不少的引气境练气境青云弟子感受到了其中诚心正意,立即就觉得有些站不住脚,想要一诉衷肠,膜拜一番。
刘骥顿了顿,神色也不再如古井无波,越发的顺意自然,对周遭的反应很是满意,微微点头,继续道:“和昨日演绎猿公剑法一样,今日我将先行演化青云由来,大家可以自行揣摩,这个过程中,我将提运青云真气,以展示我领悟我所理解的青云真意,最后再由我们大家一起互相探讨青云真气,共参青云真意。”
刘骥把当初入道时的观想方法,通过真气外放,形象地分享了出来,左手捏做剑指,指尖搓动,淡淡青气从手心处逸出,仿佛水汽蒸发,须臾,水汽在半空之中凝结,化而为数丈方圆的一抹青色云气,是雾又是云,水汽越发增多,青气凝重欲滴,其形变幻,厚重似山有峰峦,轻柔如水欲滴翠,可随风飘散显飘逸之形,也可遇风而聚,更显云重之势,青云变化,如梦如幻……
周遭不少有心人,一直都有关注刘骥的手段。看到这个场面,龙安平脸色青黑,刘骥虽是练气境,其青云真气却勾通天地灵气到了如臂指使,变幻随心的地步,这通灵境三坎之一的勾通天地灵气就等于提前迈过。
宋黎明也注意到刘骥对于天地灵气的理解,再回想他所经手的那五十亩月见草的茂盛,不由长叹一声,已经彻底明白:困惑自己百年的关卡,对刘骥来说并不是难关,不过是修炼真气的手段。
肖雄的脸色也终于忍不住有变化,原本以为刘骥药铺之举,只是心性通透,持心而行,如今看来,这刘骥不仅和自己一样,迈过了通灵境心景一坎,而且还对天地灵气极有心得,想必那真元外像也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真气没有转为真元,以致他迟迟不能突破练气境。
龙璞玉却松了一口气,他和宋远等人已是法相境修为,自然对刘骥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再看刘骥那瘦削的身形,均是了然,刘骥一身真气不能化为真元的原因,恐怕就是出在他肉身上面了,想要探查清楚病症所在,必须得天人境的高人出手才行,以刘骥目前的修为来看,若想他自主跨过肉身这道坎,恐怕极难。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什么?”玉生烟自忖对天地灵气的理解不如立即,正听得身旁龙璞玉喃喃一语,脱口一问。
“我说这刘骥不足为虑,他能这般御使天地灵气,必是神魂远超同辈,以我法相境修为也不能透彻他的神魂强度,足见他的神魂优胜,但凡是一饮一啄,他的肉身有极大问题,导致他不能晋升通灵境,更不无望法相境,若是再拖得几年,易筋洗髓不成,肉身过得三十之龄,气血下滑,恐怕他如今能耐都要化作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说他心比天高,命如纸薄。”龙璞玉心念一顺,容色也是随和了许多。
“那还要不要举荐他任事?”谢平听了个明白,问到了点子上。
“谢师弟看得清楚!”龙璞玉深深打量了谢平一眼,他才刚指出问题,谢平就理顺了思路,还真是不简单,“修真之人寿命虽长,但最怕虚耗年岁,那小气的宋黎明不就是典型么?这刘骥虽有千里之材,若不得肉身脱劫之法,恐怕也得老死于槽枥之间。”
“师兄是说,如果我们举荐刘骥任事,反而会给他带去可能的脱劫转机,不如虚耗时日困死他?”玉生烟也反应了过来,能者多劳固然是对的,但若是也给庸者无数锻炼机会,这庸者未尝就不会转为能者,这之间的奥妙,就只在任事与否。
“嗯,计划得改一下。”龙璞玉再看刘骥,已觉得他不再那么刺眼。
这厢宋远等人也是看在眼里。
“哎,如此良才美玉,若不能迈过此劫,怕也是镜花水月。”宋远感叹,“两位师弟怎么看?”
“我等也是爱莫能助,只盼能有转机吧。”吕步凡少有的三言两语,原来青云门每辈真传弟子只要有一人晋升天人境,便要全部淡出青云门俗务,立即着手选出下一辈真传弟子,所以即便刘骥拜入座师门下成为内门弟子,没有高层关系,也难以请人帮忙跨过此劫。
“外门弟子中也是有天人境高人的。”丁洪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只怕这小子,机缘不在青云门!”
此言一出,宋远和吕步凡相视一眼,顿时无语。他们三人中,宋远年龄较大,有长者之风,吕步凡心思谨慎,遇事周全,但丁洪的特点则是直觉明锐,往往能看准世事走向,三人结伴修行数百年,对丁洪判断之准,早已深信不疑。
“刘师弟好手段,不得真元,胜似真元,不知能否以真气显外像,让我等也开开眼界呐,否则纵然显耀一时,也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出声的是一个英武雄壮的大汉,身材高大,顾盼生威,气势逼人。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言语逼人,却没人出声反对,一张方脸之上,隐隐有氤氲流动,这是通灵外像凝聚的表现,随时可能因缘晋升先天,刘骥神识照澈大千,从周遭学徒的窃窃私语中知道此人张桥,乃是青梅坞真传周青莲的弟子,青梅坞潜力榜排名第一。
看来此人积威极深,以至于众人都认为他的话语是理所当然了。
刘骥有心晋升内门弟子,但苦于没有特长金手指作为敲门砖,不得已选择了扬名的方法,果然,这扬名的没能扬成,就有人已经把他当做垫脚石。
那就看谁把谁当做垫脚石!
真元外像是通灵境三坎之一,即是因真元乃适合自身之天地灵气吞吐而来,既能符合修真者自身之性,则必然有其形,显而化出,便是真元外像,也叫法像雏形。
真元外像是晋升先天的必由之路,盖因法相境的天地法像神通,便是基于通灵境的真元外像而来。
刘骥眉头一皱,他确实想要扬名,一直以来也是在按计划行事,只是这一次若真依了张桥之言,虽然确实能扬名,但却无损张桥的颜面,反而好像是自己听从了他的一次要求一样。这就让刘骥念头不通达了。
“久闻张道友修为惊人,晋升法相境指日可待,却不知道友对法相境有几分把握,以至于迟迟不肯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