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时候,万物复苏,对于世俗界农家百姓来说,是个耕地种菜的好时机,闲不住的农人们自然开始侍弄自家耕地菜园。
青云门内大多数外门弟子,也要在这个时候开始照顾自己的土地,他们和农家百姓一样以土地为荣。
在这片广阔的青云洞天里面,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院子无疑是幸福的,院里种着各种中低阶灵草,这些灵草成熟之后,便可卖到坊市中去,交换修炼所需的物品,又或敬献给宗门,获得一定的门派贡献点数,再以贡献点,换取各式各样的道法神通。
刘骥自认是根红苗正的农家子弟,可初来乍到,做不成地主,只能给人打工。
沿着青梅湖畔走了一个时辰,刘骥便到了目的地——宋家庄。
宋家庄看名字挺接地气,事实上也确实接地气,宋家庄就一个庄主宋黎明,庄内,其实就是院内,约莫两百亩的药田便是宋黎明的全部骄傲,开春之际,宋黎明完全忙不过来,不愿平白荒废了土地,被人笑话,咬咬牙,雇了个便宜的短工,就是刘骥。
刘骥初来时,挽个道髻,蜡黄着一张脸,身材干瘦无肉,春风一吹,青色道袍贴在身上,就好罩着一副骷髅架子,很有几分吓人,正好碰到想找便宜雇工的宋黎明,两厢情愿之下,刘骥已经在宋家庄干了多日。
土地是土地,但其实是灵地,按宋黎明的说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青云门的地因为青云子的飞升就变成了灵地。
灵地很适合灵草生长,但因为宋黎明新种的一百亩灵草是月见草,月见草刚种下的前两个月根须不发达,不易吸收地底灵气,所以种药人必须在白天把地给侍弄通透了,这月见草晚上才能充分吸收地气、月华,长得快,长得壮实,只有长得壮实了,这药性才好,药性足了,青梅药铺给价格才高,一环扣着一环。
刘骥刚开始来干这活的时候,宋黎明还在一边仔细看着,生怕这病怏怏的新来道人把事情给搞砸了,不过只盯了半刻,就嘟嘟囔囔地去忙他那五十亩了。
刘骥运足真气,依着御空术的法门,离地一尺,如走平地,双手各一把青云剑,剑尖指向两行月见草中的留空,一路缓缓的走过药田,他这是在疏通地气。
一亩药田要这么来回四次,五十亩,就是来回两百次,耗时近一天,药田每隔一天就要疏通地气一次,所以刘骥还得来这宋家庄十来次,报酬就是十颗炼阳草和这本御空术。
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附合血神真气的两百个血种,青云剑上的一道青色剑气深透地下,看似是一道剑气,其实是一百缕粗细完全一样剑气合在一起,剑气到了地下,一百缕剑气就完全舒散开,顺着月见草的根系,丝丝毫毫地在土中延伸,疏松土壤,直到根须的尽头,再返回来。
这个过程中,剑气必须完全贴合心意,稍有异动,便会伤到月见草的根须,而且每株月见草的根须都是数百上千,初时还好,等月见草日复一日的成长,根须的衍生就完全一天一个样,这疏通灵地的活也是越来越难,若想完全不伤及根须,这期间还得心分两百处,且必须处处使剑气均衡如一,均衡如初,延伸顺心,收回如意,这无疑是极好的培养均衡血种的方法。
……
“咦?刘师弟,你侍弄的这片月见草长得比我那片好啊。”这会日头西斜,宋黎明上来搭话。
“师兄看花眼了,这一百亩月见草长成了能换多少贡献点啊?”刘骥不愿就此多谈,转移话题。
“五百,可以换五百贡献点。”宋黎明笑了,激动道:“刘师弟你不知道,我在通灵境困顿百年,始终不能使天地灵气称心如意,后得故友指点,来此耕种药田,至今又是一甲子,时至近日,我才明白,修真问道缥缈难测,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只要再得了这五百贡献点,我便可以凭借多年积累的贡献点,换得师门护佑我身后家族百年,这修真一场,也算是没有白来,也对得起我宋家列祖列宗了!”
刘骥心中感叹,好端端的一个通灵境修为修真者,就这么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现在就已经开始谋划俗世间富贵安平,却不知他是否还记得百多年前的修真初衷,若是初衷便是世俗界长寿富贵荣华,倒也算是秉心而行。
不过,尽管宋黎明的遭遇,在修真界极为常见,却不会丝毫影响到刘骥的心境,甚至刘骥隐隐能确定这宋黎明的故友推荐他来种药,并不是让他领悟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让他能通过种药,锤炼神识,悟通如臂使指勾通天地灵气的方法。
“师兄可愿意给刘骥分说分说通灵境的情况?”刘骥既有心请教,也有心点醒宋黎明一二,故意问道。
“哎!一言难尽!”
宋黎明招呼刘骥进了他的“洞府”,拿出一盘果子,一壶酒,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刘骥,把身前一杯一口吞了,叹气道:
“通灵境有三个坎,第一个坎是悟通御使天地灵气的方法,能做到随心所欲便是成了,我便是卡在这里;第二个坎是真元显化外像,每个人体内的玄窍各不一样,吐纳的天地灵气也有差异,这就是所谓的择其适者而引之的由来,天地灵气能称心如意了,玄窍鼓动真元,就能形成外像;第三个坎就是心境,心景不成,难成神灵之像,也就是內像……“
刘骥听得清楚,知道宋黎明卡在天地灵气中的“适者”上面,这适者二字悟不透,就硬生生的虚了大半生的时光,他却不好直接说出口,成为修真者这么久了,他知道修真问道之路上,最为基础,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问心,很多东西,旁观者清,可以指点一二,却不能道破。
因为即便道破,也不一定能使当局者清楚,而且很可能弄巧成拙,造成当局者的“知见障”。所谓知见障通俗来说,就是知道通过某个方法去做某事是对的但不一定去做,知道某事是错的还是去做了,这个知道是相对而言的。
刘骥听了宋黎明的倾诉,一时也没想到好的办法,拿起一颗果子吃了,只觉一道清凉之意直透心底,精神为之一震,丹田气海中多了一分荡漾,两种真气都略微长进了一些,他不由一脸怪异,因为宋黎明平时是个很小气的人。
宋黎明似是见惯旁人如此反应,仿佛知道刘骥在想什么,苦笑道:“让师弟见笑了,我出身极为贫寒,自小养成了小气的性子,一丝一毫,只要是我自己的东西,都舍不得用,更不愿与人分享,所以如今,我也因此才能积累这么多的贡献点。今次拿出此果,一是近日有所心动,二是此物再不食用,那效用就要变差了,三是多食无效,所以我才拿出来招待师弟。”
宋黎明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家怪癖,脸上毫无不自在的意思,也不在意刘骥的看法,只把自己身前的酒杯倒个不停,却从不劝刘骥多饮。
刘骥闻言,一愣,再看他连连猛喝,生怕自己多喝了他一口酒,顿时愕然,万万没想到这种奇葩心性也能通灵有成,不过他这种坦然而论,如实照做的心、眼、行三者合一的表现,却不得不让刘骥有些触动了。
心念一动,起身躬身一礼道:“师兄心境已成,刘骥佩服!受教了。”
“你倒是和我那故友一样,他是我在青云门唯一的朋友,当日他也是如你一般分说,对了,他叫张宝,日后若是相见,说不定你们能聊到一块去。”
刘骥对他口中的张宝没什么想法,此刻却在细细端量宋黎明的气色气息,心想,这等小气如斯的人,心胸虽窄,偏又行事光明,也算是明心见性了,加之与人无争,按理说应是长寿之象,怎么面相却这么平常呢。
“我那朋友张宝晋升先天后,也给我看过相,说我若能迈过这通灵之坎,能得长寿,而且是有别于人的长寿。”宋黎明再次语出惊人。
“有别于人的长寿,哈哈!”
刘骥接了话头,复述一句,忍不住就笑了,心想:确实!过了这一坎,宋黎明心境有成,晋升先天不难,对天地灵气日日吐纳,只进不出,加之心性稳妥,确实必得长寿,超级长寿。
这个性子的长寿修真者,别的不说,若是有人雇他来做守财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笑过之后,发现宋黎明丝毫不以为意,刘骥带着些玩味的念头,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