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骥从无尽的虚空混沌中醒过来,感觉到自己呈大字趴在地上,脸正贴着地上的青草,闻着久违的土壤山草清香,心中无限欣喜:“妈妈(念momo,方言),我挣脱出来了。”
脖颈麻木,睁眼都很难,四肢五骸仿佛离体般不听指挥,如果不是全身的触感,刘骥都要担心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事实也正是这样,他还正在努力挣扎,从指尖开始,力求一点点的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下一刻就被树枝拨飞。
“啪。”
路青松怕弄脏了手脚,轻轻地用树枝拨了一下,刘骥好像枯木枝一样的被飞出几丈远。
“呃。”
“草你祖宗……”刘骥心头一阵狂吼,这厮明显把他当做尸体了!只可恨被这么狠狠地来了一记,明明痛得欲死不能,喉咙也不过是细微的呃了一声,身体依旧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角依稀看到是两个道人,御空而行!
“咦,原来还吊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撑着你不咽气,但都没关系,只要没死,这第一关的问心,你算是过了,既然没死,就是你的造化。”燕青玄淡淡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支撑,竟然让老远的刘骥感觉他好像就在耳边跟自己说话。
“你他吗的才吊着口气……”刘骥腹诽一顿,又不得不认了,如今的情况,他算是拈清楚了:他穿越了!换在地球,这般疼痛,身体早启动保护机制——昏迷了。
燕青玄随手凭空一捞,丢过一个长条包袱,啪的一声,正砸在刘骥脸前,郑重道:“青云山钟灵毓秀,不差你一个,你现在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选择继续,不过你要听清楚了,生死自负,这后面的路可不好走,只要活着,你就有机会成为我青云门弟子,只有活着,你那口气才算是真的吊上来了。”
“青玄师兄真是讲究,云雨峰弟子都像师兄你这样么?”路青松拨弄完人,见得燕青玄如此作为,语气颇为生冷,人已走远。
“青松师弟可愿打个赌,看他能不能走完这段。”燕青玄微笑接话,一闪而逝。
刘骥虽然全身剧痛,连喉咙发声都极其困难,但那唤作青玄道人的话,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他听得非常清楚——生死自负,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这番话,刘骥听进去了。
青云山古木参天,风景幽胜,大好河山,大好时光。
刘骥身子还没什么大的好转,眼瞅这广阔天地,虽不能动,心底却感慨连连,有了无穷的动力,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试图活动四肢——前世正在车上睡觉的刘骥穿越了!这世也叫刘骥,七月就要满十五岁,前身应该是死在青玄道人所说的问心关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完好无损,十个脚趾和十个手指都能感觉到伸缩自如,哪怕很吃力。
这一刻,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双腿和双手慢慢地听话,一点点的动起来。任何人在没有瘫痪前,是永远不知道行动自如原来是那么幸福的事情。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不久前还霞光漫天,这会就开始风狂雨骤。
人活世上,最大的动力不是来自鼓励,而是来自苦难,两世都是如此。
“难道我连身体都动不了,就要活活淹死在这谷底么!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正在努力一点点控制身体的刘骥不由再次发怒,这水只要积蓄一寸,脸侧于地的他就得活活呛死在水中。
包袱!
对!就是包袱!
刘骥像濒死的孤狼一样侧躺在地,眼珠子瞪得都要蹦出来,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双眼上,愣是没让他闭眼,噼噼啪啪的雨声仿佛是在嘲笑他的干嚎,不顾主人的丝毫感受,硬生生的灌水不止。
他艰难地蜷缩着身躯,膝盖抵住包袱下边,用嘴死死咬住面前的包袱口子,颤抖着右手五指,终于把面前的包袱口扯了开来,浓浓的药香顿时散发,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稻草,他手上的动作更加激烈了,满面狰狞,颈部青筋暴起,用力把嘴巴抵入包袱口,右手不住地把包袱往脸上托,药香越来越浓,那药丸就在近处。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刘骥稍稍定了定神,脊椎猛然用力一弯,膝盖和下巴劲往一处使,鼻子已经能感觉到药丸就在嘴边了,勉力一吸,药丸终于落到了嘴里。
缩成一团的刘骥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种亘古的悲怆气息油然而生,活着,真好。
暖暖的药丸,入口即化,微微的热感在舌尖发散,热量很是充足,化入血脉,一股热流逐渐在胸口扩散,继而顺流而下,直入四肢百骸。
全身的血肉缓缓放松开来,心脏砰砰跳动,血脉中的血液磅薄有力,久违的身体控制回来了!
刘骥用力一翻身,平躺在地,任由暴雨冲刷,干嚎的喉咙发出了久违的狂笑。
“啊哈哈……”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月亮悄然爬上树梢。
山中月夜幽寒,热量彻底消退,刘骥的脸色比先前的死白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疲惫,但眉目间的一股精悍之气不经意的随着目光散发开来,天地正好,时光正好。
“妈妈!我还活着!”任由两行热泪汹涌而出,万千情绪难以自抑,刘骥一跃而起,仰望星空,满心化作一声仰天长啸:“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洗去一身污垢,简单把湿衣服一拧,毫不在乎的卷起袖子、裤脚继续穿了,六月的天,干得快,或许是药丸的功效,眉清目明,刘骥在水潭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五大三粗的身体完全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如果不是洗干净后,浓眉大眼的一张粗脸上,偶尔还透露着些许稚嫩之气,见惯了细皮嫩肉的刘骥,都要彻底怀疑这前身给自己的一点残留记忆是不是真的了。
平平的五官,聚合在一张粗脸上,愣是给人一种雄力内蕴,不可小觑之感。
手掌上厚厚的茧子也提醒他前身有点底子,是个吃过苦的。
吃过苦的人,就是有故事的人。这点刘骥深有体会。
刘骥不是个好人,要不前世就不会让他老妈伤心欲绝,也不是个坏人,要不也不会让他老妈再次发出爽朗的笑声。
苦难和时间能改变任何人,刘骥就是典型。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人的性格要彻底改变很难,但也只说难改,而不是改不了。只需要一些契机牵引,内外因共同作用下,改变性格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而且一旦改过来,整个人的命运也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格决定命运一说,绝非等闲。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就是这个道理。
“兄弟你好生走着,父精母血非是寻常,如果有机会,我会替你尽孝。”明月照心,刘骥暗自思忖:“妈妈,你等着我。”对月许下了承诺。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疏散了心中郁气,豪气顿生,落定心神,正了气息,刘骥毅然打开了青玄道人留下的包袱,里面有一本书,一把剑,药丸却是吃掉了,书是《猿公剑谱》,剑是青云弟子用剑,这三样东西恐怕就是青玄道人所说的不差他这一个的缘故所在。
“灵魂穿越而来,两手空空,除了两世同名,别无长物,年龄十五,前身已经消散在这问心试炼一关,残留的人生记忆少得可怜,若要活下去,就得靠这手上一谱一剑。”
刘骥心中想着,翻开剑谱,认真看了起来。
这《猿公剑谱》封皮、书页都很新,内里的字画却极为精致,字字入木三分,凌厉之气扑面,尤其是那剑招的人物画图,寥寥几笔,跃然纸上,稍微多看一会,便能把人带入身临其境中,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猿公剑谱》上只有剑招十三,每招却有数个乃至数十个的变化,合起来就是一部完整的猿公剑法。
剑谱最底的书页上留的是一部叫做《青云决》的道法,不过千字余,倒不是很难阅读理解。
再看青云剑,长三尺三寸,轻重趁手,漫天星光月华照耀下,就好像一汪清泉流淌,雍容清冽,指尖轻弹剑尖,剑吟不绝。
合上剑谱,摩挲着青云剑,刘骥并没有急着修炼,反而陷入了沉思。
药丸、剑谱、青云剑,三样东西,其中药丸的效果他已经亲身体会,能让人身强体健,神清目明,很是不错,其他两样单看材质、做工就知道是好东西。
以前世寻常的思维来看,这剩余两样,在世人眼里,属于绝世宝物:剑法如果修炼有成,纵横江湖绝不是难事,青云剑不用多试,轻插就能没地而入,无疑是神兵利器。
但问题也就在这,那青玄道人能轻易给予自己三样“绝世宝物”,且不在乎自己生死,相信也绝非只会把这般待遇给予自己,那只能说这三样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寻常物品。
如此“绝世宝物”,世人当之为宝,他们弃之如敝履,只能说自己与他们的视界并不一样,就如同大象不会照顾蚂蚁的感受,反之,蚂蚁也不能理解大象,虽然大象和蚂蚁同在一片蓝天下,但在两者眼里,这片蓝天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视界决定了世界。
刘骥心下冷静:“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轻易套用前世的规则,否则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抛开这些沉重的思绪,单从那青玄道人两人对话来看,颇见意气脾性,这两道人,终归还是人,并没有脱离人性人心。再与其他参加试炼的人的相比,没了前身的记忆,坏处是对这个世界基本一无所知,好处是没有包袱一身轻,而且前世的阅历经验摆在这,对自己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通过对“绝世宝物”和两道人对话的仔细分析,再结合《青云决》中的言语,加上两道人御空而行的明证,刘骥再是冷静,眉间的精悍之气也不由迸射,双目更是神光焕发,内心再难抑制——这方天地可以修真,那两道人也不过是寻常,我前身既然能在问心一关魂飞魄散,但也说明我有这个修真基础,如果可以问道而得长生,溯返时空也是寻常,再见老妈自然也不在话下。
“既然来了这天地,那这长生之人就得有我刘骥一位,哪怕前路有千难万险,我也当凛然前行。”
无尽星空月辉下,刘骥洒然一笑,念头甚是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