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夏日,昂流斯国却并没有克里亚联合王国的温润多雨,对于来自异乡的骑士来说,那是寂寞的干燥,好像只要再热那么一点,骑士的脸颊就会像干旱的田地一般裂开。塔斯默默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繁星,对于公主的死他是遗憾的,然而早已种植在内心的痛苦令他逆来顺受,坚持着生活的脚步,寻觅着早有一日的爆发。骑士一向干练果断,但是内心也有天真的一面,就算是每日徘徊在痛苦的边缘,他们也幻想着总有那么一天他们能解脱。
破晓之时,天空中的云朵散开,红晕的光线也迅速向黑暗的一面散开。人们正游走于自己的迷梦中,塔斯也不例外。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战争的现场。烈日照射着大地,熊熊燃烧的大火在整个战场肆虐地冲击着骑士们的眼球。黄色的沙粒随着清风的拂来,吹散在整个战场上,使得骑士们睁不开双眼。红与黄一同构成了骑士们的噩梦。塔斯飞在半空中,看着那时可怜的自己,那个坐在沙堆旁被刺了一刀的自己,他已忘记当时的自己正在思索的东西,只是怜悯地看着自己,心疼着满脸是泥的男孩。
于心不忍,他吐了口痰想要侧身而飞,转眼间,自己却坠了下去,坠到了一片幽静阴森的谷底。这时神秘女人的歌唱声响遍整个谷底,响到他可以辨别女人离自己有多远的距离。他抖了抖身子,再次飞了起来,穿过寂静的树林,顺着小溪来到了神秘女人的跟前。女人身上缠着一张白色的麻布,她清晰发亮的脸蛋上没有以往灿烂的笑容,而是低着头,向下俯视着河里的鱼。红色的鱼儿数量极多,它们都围在了女人的脚跟前,轻吻着女人的脚。梦里的塔斯看着女人,并没有丝毫的怒火,他脱下了盔甲,只剩下素色内衣后,‘扑通’一声跳入了河中。表面上这河像小溪一样浅,然而当塔斯一头潜进去时,河流却如海水一样深。仿佛他还能看见鲨鱼与巨型鱼类在他脚下游走。他迷失了方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于是拼命朝前方游去。
虽然这是梦,但沉睡着的他却感觉身体如灌了铅似的一般劳累。他展开双臂,游过一座一座岛屿,找寻着神秘女人的身影。筋疲力尽之时,他感觉自己即将要沉入海底睡上一觉。忽然一张发亮的麻布却在他眼前显现,他伸手一拉,麻布越变越大,越变越长,他也突然又变得有力兴奋起来。他便顺着麻布朝上游去。游着,游着他看见了绿色的云朵,他想摸一摸天上之物,却摸到了红色的鱼,他冲破水面,将鱼儿们惊吓得纷纷逃窜,自然而然,他就游到了女人的脚下。他看着女人,女人看着他,他摸了摸女人的脚,女人用手捧住一汪水,洒在了他脑袋上。
此时天空已愈发的明亮,微薄的云层随着西风的深入,慢慢向东边移动,云儿似漂浮的纱,盖住了正朝东边到来的红日。整个夜晚,弗朗西斯亚宫殿的蜡烛都未曾灭过。那里正是新婚夫妇的住所。蜡烛不灭并不是昂流斯国新婚之夜的传统,只是两位新人似乎从未有过接触对方的想法,而导致腼腆的王子与害羞的公主各坐木床的一方,背对着背,同时都低着头。
刚开始时,两位新人洁白的脸蛋上并没有红色的血丝,而只是面无表情地都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就连伸出的手都同样是右手。
午夜时分,王子突然想起了塔斯告诉自己的秘密,于是终于扭了扭脖子,望向已正脱去头饰的公主,依然有些腼腆,小声地问道:“我想,请问,你们整个皇宫里,有,有巫师吗?”公主听见王子发声后,不经意间也侧过身子望向王子,似懂非懂地答道:“巫师,恩嗯?”
白皙的脸颊之下,朱红的唇微微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太像莎夏了;她披着松散的长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这却一点不像莎夏的作风。在艾毕厄斯王子的映像中,莎夏从来没有披散着头发过,因为礼节的规定,莎夏总是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并且也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大礼堂前,认真听着主教大人的教导。
眼前这个公主表现出莎夏从未有过的天真可爱的一面,王子苍白的脸蛋终于泛红了。他立刻转过身去,再次低下了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对啊,我怎么会问你呢,我,我,明知道你在与我结婚之前还没有出过自己的宫殿啊。”“对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好大啊!外面!”公主就像是听见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突然激动起来,将整个身子转向了王子的那一方。
“额,为什么……你,以前,不走出自己的宫殿看看呢?”王子试探着问出了自己一直捉摸不透的问题。“我,我一直患着病。”公主沉下了脸,“不过,你,你,现在不用担心,希比亚告诉我,我的病已经好了!”公主突然睁大双眼一本正经挥着手解释道。“可是,什么病,那么严重,能让你不能走出自己的宫殿呢?”王子百思不得其解,挠挠脑袋,继续追问。公主再次沉住了脸,低下了头,撅着嘴巴答道:“我,在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全消失了,也从没人告诉过我,我以前到底怎么了,十二岁那年患上重病,一直昏迷无力,根本无法下床,希比亚告诉我,我那时非常的虚弱,父王为我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夫,甚至还请来了你们国家的。我的映像中总是成天苦涩的汤药。然后直到我十七岁的某一天,突然好转,那天我能自己起床,走路了。但是父王却已去世,希比亚为了我的安全,叫我好好呆在宫内,她说好像,因为几个哥哥的原因,连皇宫里面也很危险,所以这两年来,我一直都呆在自己的宫中。”
“两年,那么说你今年十九岁?”王子突然若有所思,公主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但是,刚好,两年,莎夏正是在两年前死了的。”王子睁大了眼,直瞪着公主。夜空中渐渐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