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到正午了,在烈日的炙烤下,弓恒骑着四轮火星摩托沿着拉诺尔山谷一路疾驰。他已经忘记了饥渴和疲劳,现在他最想的就是尽快赶到拉扎尔身边,他完全无法想象青年营失去拉扎尔将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前方的地形变得越来越开阔,出了谷口前面马上就是一望无际的火星北半球大平原。远方铁红色的火星地表在阳光的强烈照耀下,开始反射着刺眼的光。弓恒抬头看了一眼发着强光的浅蓝色太阳,他伸手轻按胸前的一个按钮,把面罩的防护色再调深一些,然后他继续加大马力,座下的四轮火星摩托箭一样的沿着拉诺尔山谷向前疾驰。这种没有封闭车体的火星摩托,本来只是用于做基地巡逻的,没人驾着它在火星上做这么长途的行驶,但事起突然,离开太阳湖基地时,弓恒根本等不急去调用火星车了。他走出来的时候,随手找到一辆火星摩托,就急忙向种植基地这边赶来。
出了拉诺尔山谷,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前方就看到了一座不大的环形山,这是加尔环形山。到了加尔环形山,弓恒停了下来,之前去种植基地,都是火星车自动导航驾驶的,这次他得自己找路。弓恒抬眼看着面罩前面的墨绿色航标图,他重新标定了一下自己的行进方向,然后向西北方向继续疾驰。大约又行驶了有半个多小时,远处荒漠上一座透明的火星棚已经进入眼帘。由于种植需要,火星棚上部分区域此时被调成高反光的不透明状态,因此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区域反射着晃眼的光芒,远远看去整个火星棚就像一个镶着好多钻石的倒扣的“大玻璃碗”。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小型的火星基地——红洋火星种植基地。这个基地虽然小,但对于青年营却十分重要。目前青年营每天所消耗的新鲜蔬菜有一半都是这里供应的。
弓恒的火星摩托快速的接近种植基地,这时全封闭的火星棚上一处气闸舱的外闸门已经缓缓的开启。弓恒没有任何犹豫,只听火星摩托的引擎“呜——”的发出一声轻吼,直接冲了进去。弓恒必须在这里等待压力平衡后才能进入火星棚。看着依然紧紧关闭着的内闸门,弓恒有些心急如焚。外闸门缓缓关上后,弓恒一边的等待着气闸舱的压力平衡。一边立即开始脱去身上那厚厚的棚外火星服。等压力平衡后,内闸门才刚刚开启一条小缝,他就立马急不可耐的钻了过去。
“啊,弓恒!快!快!拉扎尔快不行了。”年轻的值守队员卡尔已经等在气闸舱门口。
“到底什么情况?”弓恒看了卡尔一眼,着急的问道。
“他,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有十几分钟了!”卡尔焦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啊!那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
“按李曼医生的建议,我们已经给拉扎尔安置了生命维持系统。”
“他的脑波显示还清晰吗?”
“还清晰……”
弓恒稍微苏了一口气,他跟随卡尔向里面一路小跑。等他看到拉扎尔时,他的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拉扎尔平躺在地面上,脸色苍白得叫人恐怖。他已经完全不省人事,脖子上围着的紧急生命维持系统帮他艰难的支撑着。透过生命维持系统那些透明的管子,弓恒看到里面流淌着的血液已经呈深暗红色,这说明拉扎尔血液里所含的氧气已经很少了,此时他的生命虚弱得就如在寒风中燃烧的一朵小火苗,随时都可能熄灭。
弓恒拉过挎在身后的一个小包,从里面取出一粒胶囊塞进拉扎尔的嘴里,然后又拿出一个注射器轻压在拉扎尔的脖子上,“噗”的一声轻响,一股药水被注入了拉扎尔的体内。
“医护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李曼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大约……还要十分钟才能赶到。”
弓恒收起小挎包,一屁股坐在拉扎尔身边的地上,这时他才感觉到浑身疲惫。
“到底出什么事了?”弓恒一脸焦躁。
“核心净水泵又出故障了!拉扎尔今天早上检查的时候,循环系统的一个压力阀突然发生爆炸。”
“又是净水泵!”弓恒心里充满疑惑,他不知道这个一直运行良好的净水泵最近为什么总是在毫无监控预警的情况下频出故障。联想到基地最近发生的其他几件事,一丝不好的感觉在弓恒心里游走。“难道是有人在使坏?”弓恒不愿这么去想,毕竟谁会对青年营有仇怨呢?
此时在红洋种植基地外,一辆白色的火星救援车,扬着一路滚滚尘沙正向着种植基地方向疾驰而来。李曼医生带着两个医疗机器人已经赶到了。
“他怎么样?”当李曼医生检查拉扎尔的情况时,弓恒紧张的问到。
“幸好你能及时赶到,否则,这次他的心脏功能就要大面积受损了。”李曼医生表情严肃,又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他的原生心脏,本来就有缺陷,几年前我就建议他进行心脏培植治疗,可是你知道,拉扎尔是绝对不会接受对他的身体进行任何生物改造的。”
等两个医疗机器人,协助李曼医生把拉扎尔抬上救援车,匆匆离开后,弓恒才拖着满身的疲惫,跟随卡尔来到中心泵房。进到泵房,他的眼睛都发直了,眼前的一切,真可谓是狼藉一片呀,有一些地方还在继续喷着水汽。
“怎么会这样?这次还是没有任何预警信息吗?”
对于弓恒的问题,卡尔也是一脸的困惑。基地装配的这套水循环系统,虽说是从月球运来的二手货,但之前一直运转良好,自己对它的保养也非常精心,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却莫名其妙的一直出故障。他和值守员埃尔夫累月排查,始终没找到问题的根源。拉扎尔是上周从位于希腊平原的青年营中心基地赶过来的。红洋基地这边的旱情让他焦虑不安。可现在忙里添乱,对青年营更是雪上加霜!
拉扎尔被李曼医生拉回中心基地后,经过医护组的紧急救治,到第二天已经基本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了,但要完全康复还要好长一段时间。
红洋基地里,弓恒和金泰熙沿着种植区那曲折的走廊缓缓的走着。在那一排排种植架上,空心菜叶子已经没有那么茂盛了,有一些叶子的边上出现了明显的黑色斑块。另外一边的马铃薯已经长到二十多厘米高,但叶子也开始有些打蔫。只有最里面的一株黄瓜感觉情况好些,拇指般大小的小黄瓜顶着一朵小黄花,绿嫩嫩的满架子到处可见,似乎它们并没有怎么受到目前旱情的影响。
“长这么高的马铃薯,正是根茎开始储存养分的时候,这时候缺水,这一大片几千公斤的马铃薯就完了!”看着这些自己精心培育的作物一片片的枯萎,金泰熙,这位鬓角已经略有些发白的“老园艺”,目光中透出一股哀伤和无奈。他是拉扎尔从青年营月球种植基地调过来的,红洋种植基地整个作物培植计划都是由他制定的。
当然不只是金泰熙,对于弓恒,看着种植区里各种辛苦种植的作物一片片的开始枯萎,死去,他的心也是犹如刀割。如果这些作物全完了,那青年营的火星计划将遇到前所未有的挫折。现在位于太阳湖和希腊平原两个基地的营员已经增加到近百号人。如果食蔬供给不上,那很多人就不得不从火星撤回。先不说把他们重新从地球或月球召回有多难,光是人员撤离这一大笔费用,目前就是卡在青年营面前的一件大难事。现在正是青年营最需要钱的时候,青年营的生态城建设正处于工程的关键节点。
“金大哥,你们联系后勤公司了吗?”
“已经多次联系科努尔公司了,他们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供给我们两吨水。要不是这些水,现在外面的储水罐也早已经空了!”说完金泰熙目视前方,透过火星棚的透明隔离罩望着棚外那些白色罐状建筑,不无忧虑。
火星棚外这些白色罐状建筑,是棚外火星屋。它们在火星上很普遍,通常是基地建设初期留下来的临时“工棚”。为了防止火星尘暴带来的沙土在它们边上堆积,通常把它们架设在离地约有两,三米高的栈桥上面,这和地球南极地区的科学考察站很像。在基地建设初期,它们往往是用来给工程师提供临时住所的,等基地建成后一般就会改为他用。之所以都做成像个大罐子,那是因为人类早年开发火星时,这些火星屋通常都是从月球或地球上直接运过来的,为了适合火箭运输,因此外形都做成像罐子,后来慢慢形成了标准,所以现在即使是在火星上生产的火星屋,也会被做成这种“罐状”外形。
穿过与火星棚相连的走廊,弓恒来到一间棚外火星屋。这里,卡尔正在检查着仪表板上的各种数据。
“燃料储备还算充足,但水只剩下那边的几罐了。”看见弓恒过来,卡尔边检查数据,边对弓恒说道。顺着卡尔所指的方向,弓恒透过火星屋的舷窗,看到外边地上,整齐的排列着几排大罐子。这些罐子比火星屋略小一些,是液体储存罐,墨绿色的通常用来存储液态燃料,而乳白色的则用于储备应急用水。弓恒凑到卡尔跟前,从监控数据里,他知道基地的这些储备用水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星期了。
带着忧虑的心情,弓恒回到中心泵房。此时,埃尔夫正满身油污的坐在地上。看着弓恒走来,他艰难的冲弓恒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了,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了,这次它们是彻底坏了。”
看着眼前拆下来的满地零件,对于被营员们称为“机械天才”的弓恒,也是一脸的无奈。他知道这套高压水循环系统,是很精密的设备,在缺少替代件的情况下,要想把它修好是极为困难的。可如果要从月球再购买一套全新的供水设备,先不说钱的问题,就是从遥远的月球或地球上运过来,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弓恒的脑袋有些发胀,对于红洋种植基地,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弄来应急用水。
住了一个晚上,离开种植基地的时候,弓恒没有回太阳湖。他沿着大平原的边缘一路向南,大约半天时间一片大型的火星建筑就出现在了远方的山脚边。这是凤凰山转运枢纽。
坐在转运飞船那宽大的机舱里,弓恒透过舷窗望去,一边是高大的凤凰山,裸露着它红色的脊背,巍峨耸立,另一边则是红色的大平原一望无际。这是一趟飞往南红洋基地的航班。在火星上搭乘转运航班进行这样一次跨越半个星球的长途飞行,费用是非常高昂的,但弓恒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跑一趟,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这趟能起到多大作用,但他知道青年营现在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自己必须全力去做些什么。同时他也知道,青年营对拉扎尔实在太重要了,青年营垮了,拉扎尔也就垮了,现在青年营里或许也只有他还能帮上拉扎尔。
“轰——”,弓恒还在想着,一声低沉的响声突然传来,弓恒被震得身子微微一晃。飞船外边,火箭巨大的主发动机已经喷出了蓝色的火焰,正缓缓的把飞船托离停靠台。上升到离地几十米的高度后,飞船徐徐转向前,之后速度越来越快,向着四千多公里外的目的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