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侯府在德江一代也算是小富之家了。侯明叶的画,当时已经一幅千金,只是侯明叶画得很少,大多的时间都花在陪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身上。只是,侯府夫妇二人虽是鹣鲽情深,但却一直膝下无子,夏晚姿终日为此事郁郁寡欢。
侯明叶无奈,便去寻人牙婆子,想选个孩子博得夏晚姿的欢欣。人牙婆子早先抱了一个孩子过来,大约也是夏晚姿命中注定,这个孩子过来没有多久,却又被先头的母亲给认着了。夏晚姿不忍心害人家母子分离,忍痛割爱,从此以后便更加沉闷。
入冬之时,下了第一场大雪。夏晚姿同一些婆妇一道去雪神庙求来年吉运,许愿归来时在雪神庙前遇见了红钿,当时的红钿不过刚刚会走,步履蹒跚,口齿却已经十分伶俐。
红钿见了夏晚姿,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脚,细声细气地喊道,“娘亲,娘亲,你带我回家吧。”
夏晚姿先是以为孩子小,约莫着是认错了人,遂四下打探了一番,竟无人识得这丫头,红钿便哭丧着脸,道,“娘亲是嫌弃红钿是个女孩儿,要把红钿送人了么?”
夏晚姿摇摇头,抚着红钿的头发,说道,“不不不,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有孩子,可是我怕来日你的母亲若是来寻,你又该跟你的母亲走了,我是再也熬不住那样分离的痛苦了。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么?”
红钿点点头,笑道,“我母亲就在眼前,就是你这个模样。”
夏晚姿微微一怔,红钿又道,“不信,你看啊。”红钿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幅画来,画像上的确是夏晚姿的模样,而且还是当年夏晚姿未嫁的时候,侯明叶亲自执笔为她作的肖像画。
红钿指着那画中的女子道,“母亲,这不是你么?我就是从这个画里的女子身上生出来的,所以母亲,你一定就是我的母亲了。”
红钿的话落下,夏晚姿心中一动,方才她在雪神庙里求一个孩子,难道红钿就是雪神赐给她的孩子么。夏晚姿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红钿的手走到雪神庙的大殿里,对着青烟袅袅中的雪神像跪拜道,“谢谢娘娘赐女,晚姿今后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
夏晚姿如此便带着红钿回到侯府,红钿既成了侯府的千金,自然随了侯姓,起了个新名字叫侯珠,千娇百宠地养着。十年过去,红钿虽然才十二岁,却已经出落得十分水灵,性子也活泼可爱。
那一日,夏晚姿如往年一般带着红钿去雪神庙祈愿。红钿顽皮,离了夏晚姿独自在外头玩耍,见了一个做风车卖的老人家被一旁卖麦芽糖的摊主欺侮。红钿自幼便是古道热肠,看不惯,出去便对着那麦芽糖的摊主一顿骂,那摊主见是个小女孩也不怕,拿着棍子就追着红钿打,一棍子敲到红钿的头上,红钿就那么晕厥了过去。
夏晚姿拜完雪神,出来寻红钿的时候正遇上了这一幕,夏晚姿吓得不轻,侯府的家丁自是将那打人的摊主拿下了。可也于事无补,红钿躺在夏晚姿的膝头,没了气息,夏晚姿伤心欲绝。
彼时,那卖风车的老爷爷家的小孙子来送饭,听他爷爷说了这事,心中着急,拿着自个儿做的风车,跑到夏晚姿的身边,对着已经断气的红钿说道,“妹妹,妹妹,妹妹快起来,看,我做了个漂亮的风车,能演出很多戏呢。比皮影戏还好看,妹妹快起来看看啊。”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那小孙子喊了几回,夏晚姿怀里的红钿竟忽然就醒转过来,一看那小公子手中的风车转啊转啊,仿佛没事人似地,高高兴兴地又跑又跳起来。
夏晚姿自是高兴,那小公子见红钿这般娇蛮可爱,自然也是喜欢,便道,“妹妹,我叫周长傲,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钿。”她娇声娇气地说着,抬手便把周长傲手中的风车拿了过来,笑道,“长傲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拿着这个风车去找你,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要以身相许,你说好不好啊?”
周长傲微微一愣,看着红钿宛如碧溪里的灵动的小乌鱼,透出一股娇蛮可爱的韵致。他抬手摸了摸红钿齐齐梳在眉上的刘海,那万千的宠爱也许便是此刻潮起。
然而,周长傲不会想到,那一次他们在雪神庙前的分离,却成了他们七年分别的开始。她不知道七年以后的周长傲已经可以做出更多别致的风车,也和她一样不再留在德江,来了郦城。郦城里只有他周家做的风车最为别致出彩,贵府门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爱买周家的风车。后来,就连皇宫里的九翟长公主成婚,特地要的是他们周家的风车做装饰,新的公主府落成的时候,满院子的七彩风车随风飘摇,比那戏台子上唱的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