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地处唐国和南疆的交界处,是真正的经济军事大城。因为临近南疆,自有军队驻扎在此,以防外敌入侵。高高的城墙将两国边界划开,却挡不住南来北往的商人,南疆的药材,马匹,各色宝石从这里被带入唐国贩卖。而唐国的锦缎,瓷器,各种手工艺品,也从这里传到南疆。
南来北往的人多了,云城这个地方也就特别的繁杂,有身着南疆服饰的唐国人,也有操着不流利唐语,进行交易的南疆人。可无论怎样,再这样的城市里,客栈永远是他们交汇聚集的地点。
“大哥!你可算来了,可好些日子咱们几个拜把子的兄弟不曾在一起聚过了。我们刚才还说,你是不是早把我们哥儿几个,当成块破布,说撇就撇了呢!哈哈哈!小二儿!再上两坛酒!”
“哎,来了您呢!”店小二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的抱着两坛酒,小跑着送到大堂正中的饭桌上。
这桌子是由两个小桌子拼接成的一个大桌,旁边围坐着四五个气度豪爽的汉子,此时他们正招呼着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进来,你一拳,我一腿的打着招呼。
“大哥!你可别听老三胡说,这些日子你也没个音信,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一男子一边担忧的问着,一边将他口中的大哥引至桌旁坐下,行动举止倒相对于其他几人更为稳重。
这身着戎装的男子显然十分疲惫,但闻言还是豪爽的笑着,朝男子胸前怼了一拳,“二弟,好兄弟!让你们为大哥担心了,最近军中是出了些问题,我这也是偷跑回来的,过会儿还得回军营踩点,行了,咱们坐下再聊。”
几人落座,被唤作三弟的粗犷汉子就要倒酒,却被二哥拦下“你没听大哥说一会儿还要回军营吗?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
那三弟闻言,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脑袋,粗犷中倒是透着一丝憨厚。那个身着戎装的大哥倒是一把接过酒坛,给自己满上,开口笑说道“哈哈,没关系,老三这么做倒是正和我心意,军中最近实在是有些烦心,我这才跑出来躲个消停。再说了,兄弟在一起哪有不喝酒的?少喝点就是了。”
几人说着连干了几大碗,旁边的老二这才开口问道“可是南疆那边有什么事?难道这云城要打仗了?”
大哥听了只是连连摆手,“不是南疆的问题,是军中内部出了问题,可要说这严重性,哎,倒是不亚于前者。”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哦?”老二听完很是好奇,想知道会是什么事,却又碍于大哥的态度,不敢再问。
旁边的老三倒是心直口快“大哥,什么事啊?你可别急,有啥事儿,兄弟们帮你摆平!”说的豪情万丈,手中端着的酒碗酒花四溅,撒了半碗出来。
老大闻言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示意他平静“好兄弟,多的大哥不方便说,我只能说,‘好男儿热血为国,全他娘的洒粪坑里了!’”
“哈哈哈哈!”众人听后皆是大笑。话已至此,兄弟几人便不再多言,只天南海北的聊着一些有的没的。
客栈的角落里,有一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辨不清形貌,只专注的听着兄弟几人的对话,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只攥的骨节发白。
我和子衿就坐在这黑衣人对面,我们看得到她,她却看不到我们,只因为我们在她的回忆里,没错儿,这个黑衣人正是司徒潇潇。
她从京都一路策马扬鞭,急奔至此,昨天才刚刚赶到,现下在这间客栈住下,打听消息。其实也探听不到什么,我想这里没人比司徒潇潇更明白发生了什么。
司徒老将军给她的锦囊里只有短短的三句话“南疆事发,大皇子追杀,三皇子危。”这三句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三皇子去南疆是去监军的,南疆事发,就只能说明三皇子发现了什么。而大皇子追杀,究竟是想趁乱除去三皇子,还是也与此事有干系,这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怎样,三皇子现在都身陷险境,而司徒潇潇急的,也是三皇子生死未卜,却找不到三皇子踪迹。她不敢肯定自己找不到三皇子,敌人也寻不到,毕竟她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司徒潇潇对面看着她发愁,只觉得更加没意思,支撑着下巴,问一旁闭目养神的子衿“子衿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找到三皇子?你在用那个‘进!’,加快一下进程好不好?”
子衿没睁眼,只是淡淡道“我上次说了下把你自己来。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咫尺难牵。”
我无言。
司徒潇潇手里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一直坐到头顶月星云集,也还是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看着她发白的手指,真的开始有点同情那个快要粉身碎骨的茶杯。
终于,司徒潇潇起身,有些失望的向楼上走去。“小二儿,来桶热汤,我要沐浴。”
“哎,马上送到!”店小二儿高亢的声线和司徒潇潇略显疲惫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倒是早已等不及,急奔到楼上去了。
司徒潇潇所住为一间上房,不是奢丽华美,倒也是清雅别致。分为里外两间,外置会客,内设寝房。此时寝房中央摆着一半人高的木桶,木桶里装的,是热气腾腾的热汤。
这木桶里冒出的蒸气铺上了我的脸,在那朦胧的雾气之中,我看到司徒潇潇轻轻摘下头顶的纱帽,一张清丽英气的小脸暴露在热气中。她显然有些疲惫了,闭着眼,就要宽衣解带。
看着她懒散的动作,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觉不对,立刻回头,看向身后负手而立的子衿。他正默立一旁,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杵在那里,面色依旧淡然。
我赶紧从水桶旁窜起,一把拽住子衿,把他往外厅拖去。“男女授受不亲,男狐也一样。你先到外面坐会儿,过会儿她洗完了,我再叫你。”
说着把子衿一把按到了椅子上,扭头就走。
手腕忽然被一片冰凉所覆盖,一阵大力袭来,我一个旋身,身子就被稳稳地安置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我抬起头,对上子衿的眼,他正手拄着下巴,含笑看着我,“哼,放心,她洗不上的。”语气是说不出的邪魅,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子衿,妖媚的子衿。
不容我细细品味,一阵黑影忽然在眼前晃过,直奔内室而去,不出所料的,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但这声音只过了片刻,就被司徒潇潇的抽泣声所代替。这倒是始料未及的,我赶紧冲进屋内。
屋内的情形可以用“痴男怨女”四个字来概括。女子正是司徒潇潇,她衣衫半解,双眼含泪,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只是激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好像一切真情,都在泪里了。
她的拳头被另一个男子握在半空,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唐逸岚嘛!缺少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如今却像是数日未曾好好休息过一样,疲惫而风尘。他正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中闪过的,有震惊,有了然,还有疼惜。
最后,还是唐逸岚先开口了,“潇潇,我需要躲一下,事情过后再说。”
司徒潇潇了然,连忙点头,“好,我来应付,你先去里面。”低头又看见自己半遮半掩的衣衫,立刻不好意思的低头,匆忙的整理着,唐逸岚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容还未进眼底,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搜查逃犯!”粗鲁的叫声从门外传来,司徒潇潇整理好衣襟,淡定的提步去开门。
“什么人这么大胆!你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吗?”房门被打开,屋外,黑压压的一片带刀的士兵,正在挨屋搜查着,场面一阵混乱。
“执行公务,让开!”
“你可知这是谁的房间,就敢这么放肆?”
“谁都不好使,妨碍公差,照样把你查办了!”说着就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司徒潇潇,向屋内冲去。
一阵翻箱倒柜,屋内狼藉一片,却什么都没有搜到,司徒潇潇松了口气。却见一名官差又朝水桶边走去,水桶正冒着淡淡的热气,水面上铺了一层纱。司徒潇潇又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直接怒喊,
“大胆!这是庆阳公主的订房,不得造次,否则你们谁破坏了公主的闺誉,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几人闻言,连忙顿住。
“怎么回事?”一声浑厚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身戎装的男子大踏步进来,我一看,正是刚才在楼下喝酒的老大。
一士兵连忙躬身回禀,“校尉,这女子说这是庆阳公主的住处,不让搜查。”
不似刚才在楼下时的豪爽洒脱,此时的戎装男子脸上,只有威严,“哦?可有凭证?”
司徒潇潇闻言,从袖口掏出一块儿玉佩,玉质透亮,莹润光泽,上面刻着“庆阳”两个字。
“我也不是没让搜查,可这小人欺人太甚,竟想破坏公主闺誉!我实在无法,这才亮明公主身份。只是这回公主是低调出宫,我也只是打个前站,为公主安排好一切。还望大人不要张扬。”
“下官张廷,不知公主在此,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张廷说完,拿眼睛扫了一下旁边目瞪口呆的几个官差,那官差立刻会意,连忙谢罪,“公主海涵,公主海涵。”
司徒潇潇没理会那些官差,只把张廷扶起,张廷起身又道“公主既是微服出行,还要小心谨慎才是,下官定然不会张扬,但若是公主有事要吩咐,也请直接吩咐下官便是。”
“大人明白就好,此刻公主将至,我就恕不远送了。”
张廷和几个官兵行礼退下,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司徒潇潇听得屋外声音渐渐小了,连忙奔至水桶边,出声急唤道,“逸岚哥哥,逸岚哥哥。”一双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回过头,见是唐逸岚松了口气。
“傻丫头,想什么呢?我要是在那木桶里,不早就憋死了?再说了,也破坏你的闺誉啊!”唐逸岚笑着摸了摸司徒潇潇的脑袋。
司徒潇潇一把扑进唐逸岚的怀里,无声的哭泣着。
唐逸岚抱着她,轻柔的问道,“庆阳给你的玉佩你还留着?竟然还随身携带,傻丫头。不过这次也多亏了她了。”
我看着他们相拥的模样,心中真觉得分外感动。可就是不明白这玉佩有什么玄机。
子衿看着我疑惑的模样,青袖一挥,真灵境的场景又换了,奇花异草,古木荫天,亭台楼阁,湖映莲花,两个少女正在其间嬉笑打闹着。
“司徒姐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哈!司徒姐姐,要我说,你以后就做我的三皇嫂吧!你和我三哥在一起,我三哥宠着我,又管着你,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哈哈!”身着明媚宫装的少女此时已笑做了一团,为自己的好主意洋洋得意着。
“你又拿我来寻开心,谁要嫁给你三哥了?”司徒潇潇别扭的扭过身子,只是脸上已泛起了一层红晕。
“啊呀,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大小姐也会害羞啊?哈哈!我看你们就很配啊,你啊,对谁都那么凶,唯有对我三哥,才‘逸岚哥哥,逸岚哥哥’的叫的那么亲热。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哈哈!”
“我让你胡说!”司徒潇潇转身,又追着庆阳公主跑起来。
庆阳公主连忙求饶,“啊,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恩,嘿嘿,我实际行动表明好了。给!拿着!这可是我的贴身玉佩,给我未来的三嫂,算是替三哥提前给你的聘礼了。哈哈,你可收好了,要是被其他姑娘捡去了,我可是只认玉佩不认人的!”
“你!”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庆阳,司徒潇潇脸涨得通红,看着手里的玉佩,只是紧紧的攥着。
子衿又是青袖一甩,真灵境的场景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这回我明白了,原来是以玉佩为聘啊,怪不得司徒潇潇要随身携带。
“逸岚哥哥,你快洗洗歇息就寝吧,你......我......我睡外边。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要向外间跑去,却被唐逸岚一把抓住,“呵!跑什么?小时候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说着就拽着司徒潇潇往床榻走去。
夜半,寂静的床榻上,唐逸岚忽然开口“潇潇,谢谢你!”
司徒潇潇没说话,只是把身子往唐逸岚那边靠了靠。
一夜无言,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