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芳梅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我们小区十二号楼就有一家养猫的,他家的猫就是黑猫,去年我见过他抱着猫在小区院里溜达。肯定是他家的猫害死了我公公。”赵芳梅说。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老马问。
“我不知他叫啥,但是看见他,我能认出来。”赵芳梅说。
张文轩和赵芳梅开着白色捷达轿车在前,我和老马开着警车跟在后面,两台车一前一后向果园小区开去。
从汽车后车窗可以看见捷达轿车内张文轩和赵芳梅一高一矮的背影,两个人的外表确实差距很大,但气质还是很相像的,都有一股农村人的朴实劲儿。看来,城市的烟尘并没有完全遮住他们的本色。
不知不觉地,一丝淡淡的紫罗兰香水味浮现到我的脑海。
赵芳梅是否知道,他公公遇害当天,他丈夫和某个使用紫罗兰香水的女人在一起?如果她发现了他丈夫那天的踪迹,她会有什么样的反映?从刚才他们两个人的神态来看,赵芳梅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那个使用紫罗兰香水的女人现在何处?
阳光洒满大地,而果园小区却露出了它陈旧的面目。小区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没走几步就有开裂的口子,露出下面的泥土。随处可见纸屑,塑料袋,烟头和杂物。道路边随意停放着几辆掉了漆的枣红色三轮车,摩托车,还有十几辆破旧得像从废品站捡来的自行车。小区一处凉亭子内,有几位闲聊的老头老太太,见走来的人当中有两个警察,便停止了闲聊,好奇地看着我们。
小区保安领着我们向十二号楼走去。他介绍,三单元201号有个叫任晓武的住户养猫,任晓武打小就住在这个地方,是个老户。保安说话的口气显露出他有点怕任晓武。
老马边走边问张文轩:“你们买的是二手房啊?”
“啊。这儿地点离我们公司和她们学校都近。”张文轩随口答道。
“孩子多大啦?上幼儿园了吧?”老马问。
我心想,老马应该知道他们没有孩子呀,怎么明知故问呢?
“哦。”张文轩的脸红了一下,说:“还没要孩子呢。我们俩工作都太忙,等事业成功了再要孩子呗。”
这时,我发现赵芳梅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似乎带着委屈。
老马的话,使我沉思起来,张文轩二十七岁了,作为男人,二十七岁还不要孩子,可以说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女人就不同了,赵芳梅和张文轩同岁,这个年龄还不生育,就显得有点不平常了。他们结婚已经三年了,为什么还不要孩子呢?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农村长大的,早结婚早生子的观念在农村根深蒂固,即使他们两人都受过高等教育,这种观念还是很难改变的。从刚才赵芳梅的反应来看,她对不要孩子这一点似乎并不情愿。
来到三单元门口,老马让保安回去,保安立刻如释重负地走了。我们走进了三单元,楼道内因为不常打扫,有一股说不出的难闻的味道,有点像白菜叶子沤了发出的气味儿。好在任晓武住在二楼,他要是住在七楼,弄不好我就得吐了。
我敲了两下201房门,片刻,有个男人在屋里问:“谁呀?”
老马把我推到一旁,对里边的人说:“任晓武吧?建安公安分局的,来找你核实一下情况。”老马说。
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到门口停下了。
老马拿出警官证,放在房门猫眼前,让屋里的人确认他的身份。
老马收起警官证,说:“看清楚了?开门吧。”
房门开了,一个剃着平头,满脸横肉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着我们,问:啥事啊?我也没犯啥事儿啊。
我幕然想起这个人就是张有财案发那天站在我旁边,用淫邪的眼神看着我的那个男子。
站在我身旁的赵芳梅伸头往室内探望了一下,用手指着客厅内靠墙放着的长沙发,说:“那不是吗,就是那个猫。”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沙发扶手边站着一只大黑猫,正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观察着我们。见我们都看着它,它好像生气了,嘴角向上张开,露出尖利的牙齿,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老马迈进屋里一步,指了一下那只黑猫,问任晓武:“你就养这一只猫吗?”
黑猫见老马的手指向它,立刻跳到沙发下,眨眼功夫就溜进了卧室。
“啊。”任晓武随声答道
我跟着老马进了屋,对任晓武说:“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把那猫带上。”
任晓武斜了我一眼,问:“我怎么啦?凭什么跟你们走哇?”
“我已经告诉你了,是核实一下情况,你配合一下。”老马的声音不高,但是有威慑力。
任晓武不服气地看着老马,说:“核实情况就在这儿核实呗,上分局干啥呀?”
老马乌黑的眼睛盯着任晓武,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到分局我给你解释。你配合一下。”他那乌黑的眼睛显得更黑了。
任晓武拧了一下脖子,很不情愿地回身走到放在墙角的衣架上取下衣服,穿上。我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衣服穿上,嫌疑人为了逃避抓捕,有可能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行为,所以必须保持高度警惕,这是上公安大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的。
二
任小武怀抱着黑猫坐在椅子上,等着我们发问,他怀里的黑猫睁着一双大眼睛来回看着我和老马,好像在揣测我们的意图。
我和老马隔着办公桌与任小武面对面,老马询问,我做笔录。
老马问:“四月八日那天,你都干了什么?”
任小武抬头回忆了一下,说:“没干啥呀,跟平时一样。”
“从早晨开始说。”老马提醒他。
“早晨······起床后上厕所,拉屎撒尿,然后······”
“任晓武,”老马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你要是跟我玩儿这个,你就别想回去了。”
任晓武露出很冤枉的表情,说:“凭啥呀?我也没犯法,也没杀人放火,也没抢劫也没诈骗,你凭啥不让我回去呀?”
“就凭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态度。”老马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耐烦地说:“早说完早利索,对不对?任晓武,我看你应该是个明白人啊,怎么净说糊涂话呢。”他那口气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了任晓武要说的一切,而任晓武正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说不就行了吗。”任晓武赖叽叽地说,“那天早晨我六点起床,然后到果园菜市场收费,九点钟左右到混沌馆吃了一碗混沌,然后回家睡了一觉,醒来十一点多了,醒来后我玩了一会儿电子游戏,一看表下午两点了,我就在家做饭,吃完了就上果园菜市场去了。晚上六点多的时候,‘鬼三’找我打麻将,我就去了他家。打麻将打到十点二十多的时候,我们就散了,我就打了个出租车回家了。到了小区门口,看见有好几台警车停在那儿。我问小区保安发生啥事儿了,他告诉我说二号楼门前死了个人,我就走过去站在警戒线旁边看了一会儿,后来警察把那个被害人拉走了,我就回家睡觉了。”说到这儿,他向我瞥了一眼,好像刚认出那天晚上站在他旁边的女警察就是我。他怀里的黑猫本来看着别处,这时也转过头盯着我看了一眼,我忽然觉得那黑猫长得很像任晓武,都是一脸的横相,眼露邪气。
“你打麻将的时候,你这猫在哪儿?”老马问。
“在家呀。”任晓武不解地来回看着我和老马说,他怀里的黑猫也跟着他骨碌碌地转动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来回看着我们。
“你出门的时候,门窗都是锁着的吗?”我问。
“那当然,谁出门不把门窗锁好,进小偷了咋办?”任晓武说,听他说话的口气,他已经从刚进刑警队的紧张情绪中恢复到正常状态。
“你认不认识沈小薇?”老马突然发问,他那乌黑的眼睛也瞬间闪现出冷光。
刚才说话还有些得意的任晓武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哪个沈小薇呀?”他故作镇定地反问老马。
老马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视着任晓武。
“你是说,昨天傍晚在林苑公园出事儿的沈小薇吗?”任晓武的口气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
我心里一愣,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老马是怎么知道任晓武认识沈小薇的?
“你还认识哪个沈小薇呀?我告诉你任晓武,你跟我玩心眼没用,我早就掌握你。明白吧?我要是不掌握你,今天能找你吗?”老马反问任晓武。
“不是我干的,我真没干,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任晓武乱了方寸。
任晓武的话让我的大脑立刻飞速地旋转起来。他说不是他干的,指的是什么?应该是昨天傍晚林苑公园发生的案子,而非张有财的案子。因为从他刚才吐露的行踪来看,张有财遇害的时候他不在现场,而且他的猫也不在现场,从他说话的逻辑以及表情判断,他说的应该是实话;那么,他说他是想吓唬吓唬“她”,这个“她”指的是谁?肯定是沈小薇。那么,他为什么想“吓唬”沈小薇?为什么不想承认认识沈小薇?他怎么知道沈小薇在林苑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