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图书馆
刘恪几乎刚回到寝室,学校就开始了戒严,戒严令通过广播一遍一遍被播报出来。宿管部开始了行动,所有人不再被允许外出,回到寝室,配合工作人员清点人数。
有人猜测,这是不是一次学校恐怖袭击事件,或者至少类似,黑帮,不明团体。复仇,绑架,然后撕票。林林总总。总之,其手段变态、残忍,毫无人性。
也许仍在图书馆的漆黑中蛰伏,等待他们要等待的人出现,直到他们的条件被满足。
他们已然冒了生命的危险,法律无情,杀人者偿命。天网恢恢,不能让他们在睽睽众目之下,逃了,然后安然离去。
各种推测、思绪,纷纭不息。
只有一号楼的114号寝室格外的平静,一切皆因刘恪“闯”入114号寝室后,表情痛苦、扭曲,仿若嚎啕而无声的说出的第一句话,“忻忻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戒严,李盛瞬间猜到了什么。
扶在李盛的床沿上,刘恪语无伦次的说完了这句话,声音压抑而尖锐。然后又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向着寝室的房门走去。
至始至终不曾看过,端坐在床上的李盛一眼。
李盛回过头,看着那道年纪轻轻却已然显出佝偻的背影。恍惚之间,他看到一道老迈的身影,一个漆黑的灵魂。朽腐。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他亲身锁困了它,虽然情非得已。在另一个周二的前一晚,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叫“敲门人”。他不知道它们是否是同一个。它们是那么的相似。
他也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的,是哪一个魂。这个魂向着他回过了头,看向了他。
眼里带着森然的笑意。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它,因为学校下令了戒严,现在这个时辰不得外出,也最好不要外出。
但当他向它伸出手时,朽腐的身影,又变成了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仿佛岁月回溯到了它之前的某个点。
刘恪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来到门边,却没有开门,离去。而是在房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一阵,按下开关,打开了寝室内的灯光。
有“啪”的一声传出,驱散了宁静的黑暗。
有人说,只有在夜幕降临,万籁俱静,所有人陷入睡眠的那一刻,只有在这一刻,人人平等。
宛若死亡。
只有面对死亡,才在生命的意义上获得了平等。
原来人,就是这般的脆弱。
但还不至于崩溃。
刘恪在打开了室内的灯光之后,又缓慢的拖着步子走了回来,他一直就不曾想着要离去。
李盛坐在床上,默默的看着他,不愿哪怕最细微的动作打扰了他。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被突然的惊醒了,此刻的刘恪会做出什么。
叫醒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一个深沉梦游的人,据说能要了你的命,不妨去试一试。
但刘恪显然不是在梦游,却像极了梦游,仿佛失了魂。它本来云游天外,好好的,你非要把它拉扯回来,它如何能不跟你玩儿命。
好在刘恪似乎只是一时陷入了恐慌之中,心神不定,倒不是真的丢失了魂。
就在刘恪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不少,不再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时,李盛这才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了一句,“没事吧,刘恪?”
可这句话仍旧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刘恪突然回过了头,瞪大了双眼,盯住了他。
他被刘恪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即便对于眼前这一幕,心里或许早有了准备。
“李盛,忻忻回来了,她要我的命。
“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张艳,四肢扭曲,面容颤抖,全身有鲜血一缕一缕的溢出。那双几乎凸出了眼眶,布满血丝的苍白的珠子,挣扎着转过身来,看着我,仿佛在求着我,帮帮她。帮她解脱。
“张艳至始至终不曾发出任何的声音,仿佛被掐住了咽喉,割离了声带,可我分明听到了痛苦的嘶吼和无声的咆哮。
“张艳是因我而死的。她在警告我。忻忻他在警告我,叫我别离开她。
“救救我,李盛,救救我。”
刘恪扶在他的床边,哭了。
李盛无法想象,是看到了怎样的场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虽然这痛苦并不是发生在刘恪自己的身上,才能将一个人仅仅是惊吓,便吓成了这副模样。
李盛沉默了,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不知道是因为刘恪,还是为那不幸惨死的叫作张艳的女孩。或许是在默哀,或许只是轻叹。为生命的无情,还有脆弱。
看着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刘恪,李盛想着是否要宽慰几句,却突然觉得,或许此时的刘恪,并不需要语言,或者宽慰,他需要的,仅仅只是痛哭,痛痛快快的哭。至少他还能哭了出来。
李盛没有去打扰刘恪,一如他之前没有去打扰,那个仿佛丢失了魂的刘恪一样。
他默默的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消息,“柳阿姨来了。”
这个称呼他曾经告诉过她,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衣女孩”立刻就有了回应,“图书馆?”
“嗯。”他点了点头。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却拒绝了他,“我帮不了你。”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刘恪的痛苦和恐惧,他才会将秦柔雪的帮助当作了理所当然,从而对她的拒绝感到不可思议。
却忽略了,秦柔雪完全有权力这么做,也完全有理由这么做,依着她的作风和性子,她也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这一次,她确实有理由这么做。
“为什么?”
他沉默了,但他仍需要一个理由。用来宽慰他自己。他已然宽慰不了刘恪。
“不为什么。”她回答。
正当他认为这就是她答案的全部时,她忽然给出的另一个答案,宛若补充,让她看到了某种希望,“我去不了图书馆。”
原来,她并不是不愿意帮他。
现在谁都去不了图书馆,他甚至都出不了这栋宿舍大楼。
他想到了慕容秀,可慕容秀只是一个年纪轻轻,资历尚浅的线性代数老师,带着他们一个班,甚至连班主任都算不上。
他也想到了慕容秀的“特别”,但那“特别”就如同他的“特别”一样,只能用在“特别”的情况下。
可除了慕容秀,又有谁会相信他的“鬼话”。
他突然想笑,嘲笑,嘲笑这“特别”。
能用在“特别”的情况,“特别”环境里的“特别”的能力,在面对世俗时,居然会变成了一无是处。
或许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没有人能够全知全能。即便全知,也必定不能全能。因着不能全能,所以全知也必然要打上些折扣。
刘恪的哭声渐渐微弱,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偷偷的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看向了李盛。他察觉到了李盛刚才的动作,他知道李盛在做什么。现在,他想要从李盛那里,得到一个能让人高兴的答案。
但是面无表情,内心苦涩的李盛,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很快就从李盛的表情,还有眼睛里察觉到了这一点。
“秦柔雪,……改变主意了吗?”在她答应了帮助刘恪时,刘恪同样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答应了可以一直等到周日的夜晚,但这个让人恐惧的周六的夜,都还没有过去。
“没有,”李盛摇了摇头,他在刘恪再次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光,他刚刚也有过。
他突然不忍去熄灭了它,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她去不了图书馆。”
他将秦柔雪给出的理由,又转交给了刘恪,这是唯一现实,也讲得通的理由。
现在谁都去不了图书馆。
刘恪突然明白了。本来出于一片好心和保护的布置与安排,却成了害人性命的牢不可破的枷锁。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慕容老师那边怎么说?”刘恪同样也想到了慕容秀,仿佛最后的救命稻草。
“没有回应。”李盛看着手机上,趁着与刘恪说话的空挡,发出去的一条短信,摇了摇头。
“慕容老师,学校图书馆出事了。”他是这么对慕容秀说的,“可能是柳阿姨。”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慕容秀求助。能够帮忙捉鬼,或者说消灭了柳阿姨的,是秦柔雪。但是他们去不了图书馆。
他不知道慕容秀的能力是什么,她的“特别”在哪里。他也不知道,慕容秀能否帮助他们,获取去图书馆的权限。
于是,在这种种思绪之下,他也只好简单的对慕容秀说明了情况,点出关键。
涉及到了柳阿姨,可能意味着刘恪的生死一念。
却不知为何,慕容秀一直没有回复。也许是没有收到。
正当李盛暗暗着急,想着是否打个电话过去催促一下时,慕容秀给他发来了消息。这个消息让他和刘恪欣喜若狂的同时,也让他们对慕容秀的背景和身份产生了更多的猜测。
他们无法知道,是校方找到了慕容秀,还是慕容秀说服了校方。但无论哪一种,都在向他们表明,慕容秀的背景和能量巨大。
短信的内容只有四个字,“来图书馆。”
却蕴含了无法想象的庞大信息量。
这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期,只有校方的高层才能颁布的敕令吧。或者点过头,至少也得默认吧。
李盛和刘恪对视一眼,刘恪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而又纠结,有心开个玩笑,却忽然发现,早已没了心情。
“我说让你早选了慕容老师了。”说这句话时,刘恪的眼睛里带着幽怨。仿佛李盛由于不听劝告,犯下了多大的过。
李盛尴尬的笑了笑,幸好他知道,刘恪没有那口“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