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曰“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这是老道士李元化给我做的卦象，棺山之行势不可止，吴昌贵下了决心要走这一着，三天之后陈婉君与亮子果然风尘仆仆的赶了来，同行的还有几个外国人，不过不是搭的大巴，而是直接几辆越野吉普开到了点军河，外国人自然是安娜的手下，为了避人耳目几人都没有直接进集镇，车上一应装备俱全，这点军河地旷人稀，索性远离了公路，几人就在野地里搭了帐篷。
安娜，我，外公吴昌贵，还有李元化那厮翻过担子山与他们汇合一处，计划着过一夜绕过镇子直接上山寻找李烟袋当年留下的线索，结果如焉偏偏不放心跟了来，说是王叔同意了的，外公上棺山对这丫头透了底，结果这丫头对传说中的神山多了十二分的好奇，她要跟着来，王叔也拦不住，可是我仍然对她说的表示怀疑。
当夜，王叔与我对饮畅谈，有意无意的说过，王叔的婆姨当年是不能生育的，只不过在地里挖出了一口金井玉棺，私藏了棺中一枚铜钱作为压胜之物，第二年便得了如焉，我对这个说法很怀疑，王叔是我外公那一辈的人物，只不过因为如焉的关系不太讲究辈分那一套，按理说老来得女不是不可能，外公曾断定王叔的婆姨不能生养，压胜的迷信又很没有科学依据，我曾怀疑如焉是不是收养的，甚至因为外公对如焉不一般的感情觉得如焉可能跟四十年前的李烟袋有些关系，只不过觉得太扯，李烟袋估计四十年前就已经年近六旬，如焉不满二十，就是做李烟袋女儿也轮不上如焉这丫头。
陈婉君与亮子是李元化那边牵的线，李元化在潘家园还留的有人，事实上正如李元化之前所说，李烟袋一脉单传，徒弟正是陈婉君父亲，这事在这之前也只有陈婉君知道，四十年来，陈伯一直在寻找李烟袋，而且陈婉君笃定他父亲陈伯的失踪必定与李烟袋的踪迹有联系，抛开李烟袋是陈婉君的师公不说，若是陈伯在此，也一定是要到棺山走一趟的。
自从到了一趟蒙古似乎生活中所有的事都变得不同以往甚至是诡秘异常，事事总透着陈伯的影子，甩也甩不掉，我又想到了才回棺山集的那一天在担子山上碰见的狐嫁女，鬼抬棺的怪事，躺在帐篷里睡不着，索性出帐篷外透透气，原来外面还生着火，还有一个女人的背影，我以为是如焉，走近一看才知道是陈婉君。
夜里，干柴在火里劈啪作响，我坐在陈婉君边上，陈婉君左手抱膝，右手拿着短棍拨动着火堆里的枯枝，火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无悲无喜。
“想什么呢，怎么没去睡觉。”
“睡不着，这样的夜晚，让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天气，你说这儿像不像蒙古？陈婉君反问我。
我不知道蒙古与点军河究竟有什么相似点。我觉得她想多了
我说：“不像，蒙古有雪。”结果发现自己说的是个病句，蒙古并不是四季有雪，陈伯反而正是在蒙古的雪天里失踪了。于是补充道：“放心，这次上山万无一失，我们一个人也不会丢。”这个女人面对的压力，此时我本想给她一个拥抱，安慰她，可临到头来我又莫名的胆小，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顾左右而言他，想抛开上一个话题，见四周没人我问:“棺山之行你怎么想的。与外国人合作总让我不放心。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陈婉抬头道：“他们先找的我，况且父亲的很多事都要我来替他做完，这一趟一共是十一个人，亮子，你，还有我，那道士不算，吴老先生我有把握把他拉过来，还有跟着吴先生的叫如焉的小姑娘，对方加上安娜只有五个人，我们至少不会吃亏，何况抓住了吴老先生就把握了主动权。”陈婉君不知道我与“吴老先生”的关系。我很想问问她有什么把握让我外公站在她这一边。
山雾渐起，月色惨淡，由阴转黑，透过帐篷的投影渐凝为墨色，卷着羊毛毯，睡着，睡着不觉湿气重了些，睡的不平稳，野地里宿营极为难熬，两片眼睑好不容易合住，偏如拉链梗住，漏了几许外面的世界，模模糊糊心头似有声音呼唤，又像是帐篷外的，还有扑鼻的干柴焦糊味，好像听到了兵戈交击声，渐渐地由模糊变得清晰，外面月色投在帐篷上树杈的影子，像极了古代的兵戈铁马，那种战场上撕心裂肺的呐喊，马鸣让人心悸，那投在帐篷上的一个个巨大斑块幻化成了一个个人头，鬓发飞扬，或喜或怒，夸张，扭曲。一个披着铜甲的将军，偏偏看不清容貌，骑着高头大马，万军从中，向我驰骋而来。
这是一个极不踏实的梦境，真实的仿佛触手可摸，点军河正如其名字一样，作为古战场不知沉淀了几千年的战国亡魂。
我变得越发不安，也许这次关山之行真的像是卦象所说：“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