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怎么是你在这里，徐家柏呢？”彭烈挎着包来到窗前。“还没起来吧，早上就没看到他人。彭烈，进来吧。”欧阳招了招手。“东纵那边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拉过椅子坐了，开门见山。“还没有。”“哦，那我先进去找黎总聊聊，有什么情况记得通报。”“好的。”彭烈出了门欧阳才想起黎大河跟柳斒通到别的厂里参观去了。正要叫住，话到嘴边改了主意，让穗穗来告诉他更合适，彭烈过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黎总跟柳斒通去哪里参观？”
“不太清楚，他们也不会跟我说。”
“听说厂里准备搞计件是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该不会去章武明那里了罢？”
“章武明是谁？”
“我以前的同事，现在隆祥做生产总监。”
“隆祥做什么的？”
“以酒店家具为主，也做定制家具。”
“哦，他那边计件？”
“一线生产人员全是保底计件。”
“哦，这么说两位老总是去隆祥取经的？”
“就他们？一群歪嘴和尚，再好的经也会念变味！”
“彭烈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做企业就像开车，高速路况好上五档，一脚油门踩到底，像这里路面稀巴烂，挂个一档慢慢过。只要车不趴窝，就是走错路也能很快掉转头来，开车的不行换一个就是。”
“欧阳，你小子现在怎给他们说起好话来了？是不是你的工资到了？”彭烈猛地站起瞪着欧阳眼睛逼问。“我的昨天早上就到了。”欧阳示意彭烈坐下，坦然相告。“哦，我就说嘛，怪不得你小子这么听话，还给他看起门来了！”彭烈有意提高嗓门嚷。
“在聊什么呢，这么激烈？”穗穗突然闯进，笑靥如花。“跟彭烈聊我现在做保安看门呢。穗穗有事？”“刚刚又骂了徐家柏一顿，他个二货还冲我发脾气。”“他冲你发脾气？”“萧司机要放行条，严一乔去派出所了，就让他签字。打他四五个电话不接，还对我吼。他一下来我就噼里啪啦骂了他个二货一顿。”穗穗眉飞色舞的描述，欧阳越听越糊涂。“穗穗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哪！”彭烈顺势给了穗穗一顶高帽。“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徐家柏就是欠骂。”穗穗倾泻完小情绪，颠颠的过去饭堂，跟月香再陈一遍。
“操！开个放行条还要找这个找那个！”六轮小货车门前刹住，清江把放行条往台上一丢，骂骂咧咧的走了。“欧阳，萧司机这是发谁的脾气？”清江一直黑着脸，见了彭烈也不招呼，彭烈疑心重，遂问。欧阳把纸条一夹，开门放行，点一下没反应，低头摇了摇插头。排插几个插孔的弹片早已失了弹性，几个保安要给强光射灯充电，插这个孔接触不好就换另一个。最后让欧阳拆开来一块块夹着整形，不满一月就又接触不好了。申请的新排插半个月仍见没买回，保安室是严一乔和徐家柏的直属部门，他们都不上心，欧阳焉能去战南那里讨无趣。功夫在手头，大不了多拆几次，能用就先用着了。开了门，笑着答道：“管他对谁发，反正不是对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又不找他要什么放行条。只要车要出去，一律放行。他是怕人事后找茬，你没见他每次出去都会拍下放行条留底？”“萧司机蛮谨慎的嘛。”“当然了，HB人嘛，据说还是武侯故乡呢。诸葛一生唯谨慎，清江做事不含糊。”“真看不出你小子肚里墨水也蛮多的嘛，张口就来。”“彭烈说笑了罢，在你们这些玩政治的高手面前，欧阳铭能自保就已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弄斧班门。”“欧阳，过来下！”家柏朝这边喊了一声。“徐哥，有事？”欧阳答应一声，没有离座。“过来嘛！”家柏又喊了一声。“哦！好的。”欧阳会意，跑步进了楼梯口。“徐哥，有什么事现在说吧。”“你叫彭烈别坐在保安室，有什么话等黎总回来再说。”家柏两只眼睛红肿着，板着脸吩咐道。“徐哥，这个兄弟真无能为力。”对家柏的强人所难，欧阳选择拒绝，“徐哥，要不这样，我去车间里转一圈，你去看一阵。”欧阳说完丢下家柏头也不回的往上走。“嗯！”家柏怅然了一小会，也明白过来。
“欧阳，正要去找你呢，帮我看看这个玩意，不出油了。”志诚提着个油泵朝下走，一根软气管没盘好，叮叮啷啷拖了一路。“嗯，交我了，修好打你电话。”欧阳就要从志诚手里接。“不用，我要下去过过瘾。”谢绝了欧阳的帮忙，坚持自己提着下楼。欧阳只得弯腰捡起气头，拽落地长裙一般跟在志诚身后。“欧阳，修好我来拿！”放下油泵，志诚大声的吆喝，完了往饭堂走。“欧阳，业务来了啊？”彭烈过来门边调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拆着螺丝，笑着回。“欧阳你忙，我上去睡一会。”
“欧阳，还要多久？”志诚过完瘾回来看到欧阳拿着小毛刷在清洗两个鼓套，故意的问。“下午上班前一定给你弄好。”“哦，那我先上去了！”“嗯，老廖你忙。”欧阳干的活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却也要点耐心和细腻。修好一个被聚氨酯油漆硬化堵塞的油泵，需要把各部件全分解。鼓套鼓膜不能用尖锐的刀具强行刮拭，得蘸着天那水一点一点软化清洗。四个珠阀也很娇气，胶套内圈上稍有一点划痕就闭合不紧，任梭杆转的哗哗响，两个耐蚀鼓膜此张彼瘪，就是抽不上油。欧阳顶出阀套仔细看了看，钢珠晶莹明亮，没有锈痕，密封圈只有轻微的磨损，再用个半年完全没有问题，在滑套外边均匀的涂了点密封胶，塞回。另外三个就不需要再顶出来检查了，在同一个工作环境里一样工作时间甚至力度、次数也完全一致，没理由会厚此薄彼式一个磨损轻微而其他三个磨损严重。“欧阳，你在那边在搞什么啊，这么呛？”家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受不了了。“马上好，徐哥你到外面去透透气吧。”欧阳答了一句，心想徐家柏还真是跟猪一样。自己是已经吃了这碗饭，再熏再呛也得忍，他怎也不肯挪动一下，傻坐着受这份洋罪？看门非得端坐屋子里看，难道外边树阴下有大灰狼？唉！管不了这么多，赶在下班前装好试水才要紧。把天那水盖严实，欧阳打来半桶清水，蓬头往桶里一丢，拉过气头套好。打开气，哗喳哗喳由急而缓，最后长吐了一口气，停了。拧开出油阀，吱吱着喷出好远，油泵一遇减压，气动泵又欢快转动，哗喳哗喳不停的吸水喷出。
送走两位民警，一乔过来通知，“罗劲松和李亿天晚上八点二十三的火车，你另外安排人晚上值班。”家柏一听，彻底傻了，“哥哥，晚上你让我安排谁来看？”“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一乔摘下眼镜，揉了揉天应穴，戴回眼镜说完就走。“欧阳，过来抽烟！”家柏没辙了，隔壁有现成的免费的高参在，不用岂不浪费。“要吃饭了，不抽。”欧阳收拾了一下，还回空桶，洗了手准备关机。
“徐主管，严经理跟你说了吗？”伶俐打卡时顺便问了一句。“说了。老曾，你能不能另外安排一个出去？”家柏低声下气的央求道。伶俐呵呵一笑，“售后部就剩他们两个了，徐主管让我另外安排谁去？”办公室过来十几个早对家柏的苦瓜脸习以为常，有说有笑的刷完卡往饭堂去了。“哥哥，帮我想下，罗劲松要出去搞售后，今晚上叫谁来看？”欧阳落了单，被家柏逮个正着。“徐哥，严经理的话我听见了，我房间不是还住着个售后吗。”家柏一听，两眼登时放亮，“哥哥是说李兴波？”“嗯，徐哥果然心有灵犀！”“我知道怎么办了，哥哥你去吃饭吧。”家柏转忧为喜，笑容可掬地对欧阳摆了个拂琴手。
已议论了一上午的打架到吃饭时才正式开锅，围着常勇胜的三个室友问长问短，叽叽喳喳长评短论，好不热闹。涂冬生打了饭菜过来桌边一坐，“说呀，怎么不说了？”议论最起劲的几个皆埋头吃自己的饭了，无人接茬。“你们不说我来说，常勇胜的眼睛是他自己手打的，不是我手打的。刚刚在办公司当着民警的面他也承认过了，民事责任认定书他都签了字。你们又没有看见，说，说，说！说个屁啊！”涂冬生折腾了一晚，受了一肚的委屈，趁机全倒了出来。“都别说了，吃饭吃饭！”一乔站起来环视完一圈，各打三十大板式禁声。“就说嘛。矮人看戏何曾见，总是随人说短长。”利华突然冒了一句出来。欧阳噗嗤笑了，“涂利华你自白么？”“我自什么白？我又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你也在看戏啊。”邻桌的一乔、伶俐、向群、骆曙两口子听到这也都明白过来，一齐哄笑。气得利华两眼圆瞪，酸溜溜的啐了一嘴：“欧阳，你怎老是跟我过不去？”欧阳一脸的委屈，讪讪笑道，“我什么也没说，怎又跟你过不去了？”“你这家伙，不稀说你！”“那就不说，严经理说了，吃饭吃饭！”
“欧阳，天台钥匙拿我一下，我上去晒一下床单。”王丽看到人才想起。“这个钥匙虽在我这里，王丽你要用得领导批准啊。”欧阳说完朝一乔后背努了努嘴。“严经理，我用一下天台钥匙，你看可以吗？”王丽善解人意，也不叫让欧阳为难，当面向行政经理申请。“欧阳，什么钥匙？”一乔回过头来问。“就是宿舍楼顶钥匙。”“哦，那你拿给王丽吧。”“好哩。”欧阳响亮的答应，摸出一串钥匙，退出一把交到王丽手上，“晚上还我。”
“老曾，你叫了罗劲松没？”伶俐刚要开门，家柏无声无息的到了身后，生生受了一惊。“还没呢，他不是上晚班吗，准备晚点通知他。”“老曾，要不这样，我去问问李兴波，看看他愿不愿意去西安，如果他愿意，就不叫罗劲松去了，你看行不行？”“行啊，只要李兴波没意见，我这里派谁都是派。”伶俐说完嘿嘿一笑，进了房。
“哥哥，麻烦你先给李兴波说一下好吗？”家柏来到自己门前，想了想还是让始作俑者欧阳打个头阵探探口风，免得自己一开口就被拒，脸上挂不住。“我人在外面。”“哥哥在外面干嘛？”“小店里的烟不真，跑外面来买一包。”“哦！”家柏挂了电话。箭已上弦，也只有硬着头皮咚咚敲门。
“柳总，开不了啊！”月香无奈的站着向外喊。“柳总，我下去开。”大河抢先开门下来，“大姐，徐家柏呢？”“小徐去有事了吧，让我帮他看一会。”“哦，那辛苦了。大姐你回去吧，我在这看一会。”大河红透的脸上挂着招牌式亲切的笑容，送走月香，遥控关了大门。“小徐，这个开门器怎么了？”家柏一回来就阴着脸质问。“开门器是好的，是排插不行。”家柏老鼠见了猫一般小声的解释。“排插不行不会电工修啊！”大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已动了怒。“欧阳修过七八次了，弹片不行了。”“修不好不会申请买一个？”瞪了家柏一眼，冷冷的说。“欧阳申请了啊，没有买回来。”“申请过了？我怎么不知道？小徐你自己去买一个！”“黎总，现在吗？”“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反问完大河转身就走，斒通已泡好了茶。
“彭经理，麻烦你下来会客室。”大河给彭烈回完电话，喝了两盅，玻璃门被敲响。“那黎总，你们聊，我上去睡一下。”斒通起身拿起电话走了出来。大河从大瓷碗里夹起个小茶盅，斟了满满一盅滚水烫洗，倒尽又给斟了大半盅茶，夹着递到彭烈面前，才开了口：“上午跟柳总去别的工厂有事，让彭经理久等了啊。”“是去隆祥吧。”彭烈端起吹了吹，抿完一小口说道。大河拿出烟来递，彭烈摇摇手，自己叼起一支点上了，吐着烟问，“彭经理知道隆祥？”“知道，章武明以前跟我共过事。”“哦，什么时候的事？柳总也说跟章总共过事。”“二零一二年，柳总跟章武明共事应该在我后面。”“柳总认识章总还彭经理后面？”“章武明一三年之前都一直在中山那边，柳斒通一直在海城，共事肯定在我后面。”“哦，章总在中山那边做哪方面？”“他管品质，我做售后。”“彭经理，你还对公司有什么要求？”大河两眼半眯，话锋一转，进了正题。“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啊，只有按照劳动法相关条款办理。”彭烈稳操胜券，不急不躁，悠闲地品着茶，淡淡的娓娓道来。“工资部分公司承诺明天一定到账，有可能会提前。至于彭经理要求的赔偿部分，公司目前确实困难，还是要请你理解一下。等明儿公司好起来，或许我们还可以继续共事，彭经理你说呢？”大河连安带抚，最后还画起饼来。东纵劳动管理部门工作人员上公司找到顾育琪就是一番申饬，弄得堂堂总经理灰头土脸，好不狼狈，大为光火。送走政府工作人员，顾育琪就致电黎大河，要求工厂赶紧把屁股给擦干净，以消除对公司正常运作的不良影响。高压之下，大河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义，祈彭烈、震廷、江星多少能宽容一点，欧阳还在职，完全可以先稳住。“黎总，总得让我先看到公司解决问题的诚意吧。”彭烈不为所动，咬定工资不松口。“我刚才说了，彭经理的全部工资五号一定到位，彭经理还要什么诚意？”碰到这种硬茬，大河无可奈何，彻底没了脾气。“那就等明天看公司的诚意吧。”彭烈啜了一大口，倒尽茶渣，把茶盅砰的砸放在茶盘里，推开玻璃门出了会客室。
“欧阳，你身上有钱没？”家柏见了欧阳，好像见了大救星，赶紧迎了出来。“要多少？”“借我五十，我去买个排插。”“给，五十。”欧阳摸出钱包，拿了张递给家柏。“哥哥，帮我看一下，我去去就回。”兴奋地拿上钱就往里跑。“徐哥，买排插走这边啊！”欧阳以为家柏高兴糊涂了，提醒道。“是这边！”家柏举着车钥匙摇了摇。“买个插排还要开部车去？！”望着七三六扬长而去，欧阳感叹不已。“这人要混个一官半职，那还得了！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都算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