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与风七两人,在耳红面赤的一番争执后,一躺泯恩仇。
莫易重新躺在了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天空,突兀的说了句:“七哥,教我修行吧。”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风七,收敛了笑容,沉默不语。
“七哥,你知道么,看着他们一个个因我而死,真的不好受。嗜酒如命的一叔,看书犯呆的二叔,爱美豪气的三姨,逢赌必输的四叔,还有沉默寡言的五叔,他们,都死了。现在,娘亲不知所踪,六哥和乐乐生死不明。在我身边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也就剩下七哥你一个人了。”莫易的面无表情的陈述道。
“你们从不告诉我,为何我一出生就遭到追杀。在娘亲的命令下,对于修行之事,你们也对我只字不提。我知道,你们的本意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能去做点什么。”
“你知道么,那年冬天,看着五十六名黑衣人,拔剑喊着什么誓死守卫少主,然后一个个倒下,将雪地染红。那种感觉特别揪心,特别难受!”莫易转过脸,一双清澈的眼睛默默看着风七。
风七听后,一脸惊愕。
那一年,大雪纷飞,一男婴降世。
那一年,百名僧兵追杀,数十黑衣反击。
那一年,不足十岁的风七,只能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那一年,听男婴悲泣,看白雪红尽。
“不可能!你那时候就知道!?”风七猛的战起身,不可置信的失声问道。
莫易看着风七:“十四年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不知道他们为何为我而死,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能坦然赴死。我只知道,我的心很痛,非常痛。别人是吓大的,我是痛大的。”
莫易说道最后,忽然想到这句玩笑话,可这话,没有一丝笑意,冷笑话也算不上。
他微眯眼,又缓缓说道:“七哥,那一年后的你,性格大变。我懂,你也懂。我明知而不说,是因为没必要,而你明知而不说,只是害怕。”
风七看着莫易,就像看这一个怪物一般。他实在想不到,有人能一出世便晓事。
他被莫易一语道破心事后,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
风七一扫往日的放浪形骸,胡渣脸庞满是坚毅。他轻轻笑了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莫易:“你值得他们为你而死。”
“不,七哥你错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这种价值。我只是想,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所谓的值得了。”莫易同样用眼睛,认真的注视着风七,“尤其,是我在乎的人!”
风七先是一愣,然后笑得更开怀了。
“小易子,你的身体远比你想象的要孱弱,修行只会使身体恶化。而且,若无外力,你也活不过五年。”风七很是严肃的告知莫易。
“怕是,只剩下一年了吧?四年前,在安宁村安定不久,娘亲便仓促离开。看来,还是因为我。”莫易苦笑着摇摇头,并非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而是发现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因为自己而倍受不幸。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风七点点头,淡淡道:“小易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所以,剩下这一年,你还是要修行么?”
“为什么不?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没理由带着遗憾而走啊。”莫易笑得很开心,心里却在想,死了,或许很多事情就会结束吧。
“好。我不反对你修炼,但我不能违背义母的命令,我依旧不能教你修行。”风七看着莫易欲言又止,又说道:“别用那幽怨的眼神盯着我,我只是说不教你修行修行,但是武技剑术等其他方面,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莫易的脸像翻书一样,由阴转晴。
“至于,其他的事情,小易子你就别问我了。当年,我不过是个因为饥荒而逃难的孤儿。我被义母收留后不久,就看见了那一幕。”风七回忆道,“关于你的一切,我并不知情。义母收我为子,给我姓名,教我修行,我的一切,都是义母给的。”
“嗯,以后我会自己去寻找答案的。对了,当年,你被吓得尿裤子,湿得很不一般啊。”莫易微点头,之后又悠悠冒出一句话。
风七的脸刹那变黑,刚刚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剩下气急败坏,“闭嘴,小爷那时是尿急来不及脱裤子!”
莫易耸耸肩,没什么也不说。
这还得了,风七急的面红耳赤后,一脸谄媚地靠近莫易,“小易子啊,这事真不能乱说。放心,除了修行功法,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
看到莫易闭眼点头同意后,风七才暗暗松了口气。
莫易毫不客气地的吩咐道:“我现在就要修行剑术。”
风七认真地问道:“我会让你最快掌握该有的剑术的。”说着,他就把自己的三尺佩剑扔给了莫易。
莫易接过长剑,静静的等着下文。
“拔剑。”莫易听了命令后,轻而易举地将长剑拔出,还比划了几下,“拔剑?是不是这样?”
“归鞘。”莫易又将长剑塞回剑鞘。
“拔剑。”风七又重复着命令。看到莫易照做后,才笑着问了句,“简单吧?”
莫易虽然不解,但依旧诚实回答:“的确。”
风七听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似乎找到了一个再漂亮不过的媳妇。接下来的话,就让莫易如坠冰窟。
“这么简单,以后每天就拔剑三千次吧。”
饶是认为自己养气功夫不错的莫易,也不禁失色地问了句,“三千?七哥,你没开玩笑吧?”
风七歪着头,继续道,“而且,为了能让你修行,我们得赶往北燕都城,孤竹,寻找适合的修士,负责引你入门。”
“你别告诉我,赶往的路上,我们得走路过去。”莫易更加吃惊的问道。
“不。”风七的话,让莫易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只想骂人,“不是我们,是你。我会骑马督促你的。”
都什么鬼,你骑马?我跑步?这什么坑爹的训练方法,不就和骑着摩托车,看人跑马拉松一个鬼样么。
可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而且是他自己要求学习剑法的,想骂人,也自己能骂自己贱了。
“开始吧,现在还是早上,你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开始赶路吧。”风七吹了个口哨,变戏法似得唤来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一个翻身,开始悠哉悠哉的走了起来。
莫易没有说话,跟在马后,开始一次次的拔剑修行。一米多长的剑,拔剑、归鞘。这一套简单的动作,刚开始时,不过几秒便可完成。然而,也不知风七有心还是故意,他骑着骏马慢慢开始慢跑起来,还告知莫易,要想修行成功,就得跟上马。这下,可就苦了莫易了。他不得不加速奔跑起来,可这一跑,无疑加大了拔剑的难度。
奔跑中的莫易,弓着身子,一手稳定剑鞘,一手拔剑。这样拔剑、收剑的难度,要比原地乃至慢走时,大上几十倍。不说其他,仅是因为奔跑时的晃动,收剑入鞘不准,莫易的手上,已经留下了许多擦伤的口子。
风七看着莫易受伤后,依旧不怨地继续修行,心中不由暗暗赞了句。
剑有双刃,可灭敌,可伤己。能有这份心性,已经算的上是初窥剑修了。
剑被誉为器中君子,是世间最主流的兵器。在中原流传着:兵器相见,十器七剑。尤其可见世人对剑的钟爱。
中午时分,风七拿出干粮,递给了莫易。莫易颤抖着用手接过干粮,费力的送到嘴边。
风七问了句,“多少次了。”
“七百二十六。”莫易嚼着干粮,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风七心中一惊,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练剑的时候,也只能一上午拔剑五百来次。而且,那时只是在原地修行。更加令他感到可怕的是,莫易竟然清醒的一次次记着自己拔剑次数。他只知道,自己在数到四百来次的时候,就因手的酸痛,让他无法清晰数数了。剩下的次数,全是由他的义母代劳。
“嗯,还有二千三百七十四次。”风七只是淡淡的提醒道。
莫易的脸部莫名的抽搐了一下,然后问道,“七哥,你当时练剑,一天能拔剑三千次么?”
“不能啊。”风七理所当然的回答道。“现在是你练剑,又不是我练剑,谁叫你这么贱,这么着急练剑呢!”
莫易感觉自己吃好多恶心的东西,哽咽在喉,一脸难受的模样。是啊,谁让我自己这么贱,这么想练贱呢......
短暂的就餐,风七悠哉悠哉地躺在马背上,幸福地晒着北燕难得的暖阳。
骏马的屁股后,跟着一名幽怨的黑衣少年,“你敢不敢晒得再贱一点!”
一人在马上打盹,一人在马后拔剑。
这怪异的场景在密林中持续着。
“砰!”莫易无法控制双腿,直直的倒在地上。风七皱着眉头,刚想下马,却看见莫易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暗,莫易已经不知摔倒多少次了。
拔剑、收剑、摔倒、爬起、拔剑......这不断重复的枯燥动作,让莫易痛不欲生。无意中跑了近六十公里的莫易,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一千零六。”刚爬起来,拔出剑的莫易,又倒在了地上。
风七这次没有再等莫易重新爬起来了,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莫易的极限了。
风七将莫易抱起,就近让他躺在一石块上休息。明明已经劳累至昏迷的莫易,手中却紧紧的握住剑柄,似乎还要再拔剑出鞘。
“真是不要命的固执啊。”风七苦笑着说。“你这家伙,真的比我厉害多了。想当初,我还为自己一天能拔剑一千,而沾沾自喜了好久。跟你比起来,我就真的太可笑了。”
一个从小身体虚弱的十四岁少年,一天徒步奔跑六十里,拔剑一千零六次。这不仅仅是高难度的范畴了,称之为奇迹,亦不为过。
风七的苦笑变得有些欣慰,默默在心底说了一句:有你这份坚持,那些为你而死的人,就无憾了。
月色下,密林幽静。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异象显现,只有一个因为拔剑千次而昏迷的固执少年。
那一年,有人拔剑赴死,无憾;这一年,有人拔剑修行,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