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邑落到竹筏之上还未坐定,男子蓦地将脸凑了过来,那张蓦然放大的脸令鹿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仰,差点又重新掉进水里去,幸好男子将他拉上来时还未放开手,及时拉了他一把。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人的距离更近了,鹿邑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喷到自己脸上。虽然对方是个男子,可极少与人如此亲近的鹿邑还是感到了一丝窘迫,双颊甚至染上了一丝红晕。
“你真有趣!”男子露齿一笑,松开了启邑的手,坐直了身子,“也很特别!”
男子伸手自鹿邑胸前取下那朵雪白的曼陀罗华,放在鼻底轻嗅,脸上有说不出的陶醉。
“这花没有香味!”鹿邑提醒道。
“我闻的并不是花香,而是花魂。”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鹿邑,“我说你特别,是因为这朵花,你可知道彼岸花‘花开双色,终生不得相见’?”
“知道!”鹿邑答道。
“可是,你又是否知道,彼岸花本是并蒂花?”男子展颜一笑,清朗的笑容令他脸上的阴柔之美瞬间淡去,反而增添了几许阳光般清爽而温暖的气息。
“不知!”鹿邑摇了摇头。
“既然不知,那便算了。”男子笑道,“不过我着实喜欢这支曼陀罗华,送给我如何?作为酬谢,我会将你送至殒落深渊,公子以为如何?”
“你知道我要去往殒落深渊?”鹿邑奇怪道。
“那是自然,我是这里的鬼魂,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聪明的鬼魂呢?”男子颇有些得意。
鹿邑想了想,便答应了男子的要求。
男子得到答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广口的水晶瓶子,装了一些水,将竹筏上一红一白两枝彼岸花插在了瓶子里,然后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脚,撑起竹筏朝着凄艳的曼珠沙华花海行去。
一路上,鹿邑都闭口不语,皱着眉头望着挤在小小的瓶子里的两支彼岸花,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烦躁。
男子姿态优美地撑着竹筏,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赤红的袍服华美而飘逸,衬着他挺拔如修竹的身姿,如同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谪仙,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竹筏在花海中航行了大约半天时间,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男子将竹筏停靠在洞穴前方的天然码头旁,回头朝鹿邑笑道:“到了,殒落深渊的入口就在洞穴深处,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进去吧。”
鹿邑跳上码头,回头拱手道:“多谢!”然后坚定地朝着洞穴入口处走去。
男子目送鹿邑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洞穴中,然后朝着空空如也的竹筏一端叫了声“出来吧”。随后,一条身穿绣满浅银色骷髅头的黑袍、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凭空出现——这人不是冥无波又是谁?
“他走了。”赤袍男子斜睨了冥无波一眼,然后很随意地在竹筏上坐了下去,捧起身旁的一瓶彼岸花朝冥无波递了过去,“喏,相见而不灭,相依而互生,这便是冥界万年以来极少出现的并蒂花吧。”
冥无波接过花瓶,淡淡一笑:“嗯,这朵曼珠沙华是生于轮回台前的彼岸花,不久之前,一只青石小妖代替爱人进入人道轮回,在轮回台前遥遥见到爱人的魂魄时,泪水滴落在了这朵花上面,自此,这朵花便变得与众不同。”
“她的爱人,就是那小子吧?”赤袍男子轻笑道,“听你先前说,这小子还是个杀戮果断的主,可他竟然会在我面前脸红,呵呵呵……想来就觉得有趣呢。”
听闻赤袍男子此言,冥无波也不禁扬起了嘴角,笑道:“呵呵……赤焰的美色还是无往不利啊,只是这等绝色用来魅惑一个小家伙似乎太大材小用了,要不要考虑出去大展身手一番?”
“我说,你这是赞扬我呢还是挖苦我呢?我怎么听得不怎么是滋味啊?波波你是越来越腹黑了哈!”赤袍男子朝冥无波翻了一个大白眼。
一声“波波”把冥无波叫得为之气结,威胁道:“你要是敢再叫我‘波波’,我就叫你‘焰焰’(艳艳),看谁比较丢脸。”
“哎别别,我只是说说而已,别在意哈!”赤焰一听冥无波要叫他“焰焰”,顿时蔫了。
“说实在的,无波,你为何那么在乎这小子?竟然不惜承受暗绝噬心之苦也要帮他?”
“我承认,帮助他是存着一点私心,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冥无波说着拿出两颗拇指般大的石头。那两颗石头一青一白,看着朴实无华,可是当冥无波将一股能量注入两颗石头时,两颗石头身上都泛起了一股神圣的光芒,并且两股光芒如同呼吸一般微微律动着。
赤焰微讶地抬起头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冥无波道:“七曜石?”
“对,这是刚找到不久的青曜石和白曜石。”冥无波道,“青曜石就是那只青石小妖的本命石,而白曜石是受到青曜石的指引在一个寒潭底下找到的。
青曜石是那青石小妖的本命石,它们之间的主要关联虽然断开,但冥冥之中似乎还有着一丝半明半晦的关联。
找到白曜石时,我意外地发现它隐隐和这个叫鹿邑的孩子产生共鸣,我在想,这孩子有可能会是白曜石命定之人。可是这孩子的命运轨迹很不寻常,每一次我以为能掌握他的命运轨迹时,总会出现意外的状况。现在,我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前路,所以,我只能尽力帮助他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你就不担心好心办坏事?”赤焰道。
“我也不知道。”冥无波苦笑。
“算了,不说了,你这家伙,你老爹都说你有时过于感情用事,不过他又说,这或许正是你的长处,他说他当年执掌冥界的时候过多地考虑大局,反而错失了许多东西。”赤焰摇头叹笑道。
“或许吧,可有得总有失,我只希望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至少不会令自己悔恨才好。”冥无波眼睑低垂,捧着那瓶两色彼岸花跪坐了下来,将它们置于竹筏之上,然后双手结出一个充满玄奥的手印,,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两朵彼岸花的花茎竟慢慢地靠近,然后一点一点地融合在了一起。随着花茎的不断融合,两朵彼岸花也在慢慢地长大,从拳头大的一朵长成了人脸般大,柔软的花瓣变得厚实而莹润。曼陀罗华的色泽由雪白变成了略微有些透明的乳白,而曼珠沙华身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变成了柔和许多的绯红,细长卷翘的花蕊也随之长长,一红一白两束花蕊互相交缠在了一起,犹如恋人交缠的十指。
“并蒂花诶!”赤焰赞叹道,“当真是美得无与伦比!”
冥无波放下双手,花茎完全融合在一起的并蒂花便冉冉升起,旋转着缓缓落入清澈的河水中,在完全被河水淹没的刹那失去了踪影。
“咦,并蒂花去哪儿了?”赤焰睁大了眼在河水中搜寻。
“去了该去的地方。”冥无波道,“并蒂花生,两魂相牵,你未逝,我未消。”
“无波,这并蒂花该不是你故意设计的吧?你是知道这小子进入殒落深渊很可能会魂消魄散,所以才以并蒂花了滋养了这小子的一点神魂,如此就算他真的在殒落深渊遇到不可抗拒的灾难,你也可能通过并蒂花收集他的一丝真灵,使他不致殒落,是不是?”赤焰大惊小怪道。
“是。”冥无波答道,“不过这算不得我设计的,恰好那只青石小妖在轮回台前将一滴情泪滴落在彼岸花上,而在三途河上,鹿邑又恰好在另一朵彼岸花上滴下泪水,并将它带到了彼端,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少了其中一项,就算我刻意帮忙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