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院子里除了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便只剩下青辰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沉浸在自我的悲伤中的青辰才听见鹿邑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青辰真是个笨蛋啊!”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便抚上了她的头顶。
青辰惊讶地抬起头,朦胧的泪眼对上了鹿邑温暖如昔的双眸,只见鹿邑嘴角轻轻扬起,“无论青辰是什么,都是鹿邑哥哥最喜欢的青辰啊!”
“真的吗?鹿邑哥哥不觉得青辰很可怕么?”青辰有些不敢置信地说。
“怎么会?”鹿邑抬起了青辰的下颔,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就算青辰是妖,也是最可爱的妖,是世间最美丽的精灵!”
那轻如点水的一吻,令青辰的脸迅速红到了耳根,倒是瞬间忘了忧伤什么的。
“无论你是什么,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其余的我都不在乎。”鹿邑轻轻将青辰拥入怀中,就像那次以为青辰死而复生一样,紧紧地拥抱着,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宛如梦呓般呢喃着。
青辰温驯地任由鹿邑抱着,心间溢满了甜蜜——原来,坦白自己的秘密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原来,只要那人心中有你,便不会在乎你原本的模样……
夕阳的余光照在静静相拥的两人身上,金色的霞光中,两人的身形似乎被定格成了永恒不变的一道风景,一种神圣的、美丽的忧伤充盈在天地间,似乎预示着注定会发生点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独孤伶每隔半个月便会放飞一只信鸽,很快,鹿子弘差人送回的信鸽便只剩下最后一只了,而鹿子弘当初从家里带走的信鸽也陆续归巢,每一只归巢的鸽子必定捎带着一封陆子弘亲笔书写的平安信。而鹿子弘捎回的每一封书信,鹿邑都悄悄拿过来给青辰察看,青辰总能从信上残留的气息读出有关于战场的状况。
从青辰的口中得悉的战况越多,鹿邑的心便越往下沉,而上个月的一封信中,青辰更是读出鹿子弘身受重伤的情况,所幸,最近一次书信中,鹿邑被青辰告知鹿子弘身体已近痊愈,这才稍放下心来。
由于心系战场中的亲人,鹿邑和青辰这段时间虽然尽量掩饰心中的担忧,独孤伶还是细心是发现了异状,但她却没有多想,只道是两人又在为凌长风的逝世而难过,于是伙同霍小蛮变着花样哄他们开怀。
来自长辈的关怀总是让人温暖得不忍心去拒绝,于是心事重重的鹿邑和青辰也便装着开怀的模样顺着两个花样女人的心意去折腾。
只是再怎么做作,鹿邑也在这一天破晓时分听了青辰一席话之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什么?你是说少风叔现在有危险?”鹿邑非常不淡定地说。
“是的,我能感觉到,他现在非常虚弱,虚弱得快要死了。”青辰带着哭腔说道,“他一定是被人抓住了,而且那些坏蛋现在正在给他用刑。”
“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现在并没有书信可以让你侧读啊。”鹿邑并不是不相信青辰,只是,现在凌少风离他们至少有数千里之遥,虽然她有通过残留气息读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能力,可是现在,身边完全没有哪怕半件可以担供线索的物品中,她是如何得知凌少风现如今的状况的?
“鹿邑哥哥难道忘了吗?我原本就是少风叔从山上捡回来的,而且,我在他身边也呆了差不多三年,我的本命石上残留了少风叔的一丝气息,这也意味着,我能感知到发生在少风叔身上的危急事件。”青辰道。
“那怎么办?就算知道了少风叔现如今的状况,我们也是帮不上半点忙啊。”鹿邑的双唇紧紧抿了起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满是凌少风神采飞扬的面容。那个永远像个大孩子一样笑得肆无忌惮的少风叔,那个习惯将伤痛掩于暗处、将明媚的阳光带给身边每一个人的少风叔,也将要离他而去了么?难道,他注定要目送这世上每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一一远走吗?
心,又开始漫天漫地地疼起来,凌长风离去的伤痛还未抚平,又猝闻凌少风快要死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深深的悲哀瞬间涌向心头,“哇”的一声,鹿邑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周围的景象一下子由彩色变成了单调的黑白二色,犹如张贴在墙上久经岁月之后斑驳脱落的年画。周围的声音也远去了,他呆呆地望着青辰飞快地掀动的双唇,却听不见一丝声音,双耳间尽是如海浪般循环往复的声音“少风叔要死了……少风叔要死了……少风叔要死了……”
“鹿邑哥哥,你听得见我的话么?我有办法救少风叔,我能救他……只求你清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我能救少风叔,我能救少风叔……”鹿邑猝然吐血将青辰吓坏了,再加上吐完血之后鹿邑似乎进入了一种万念俱灰、浑浑噩噩的状态,百呼不应之下,青辰吓得摇着鹿邑的双臂大哭起来。
总算,鹿邑还残留着一丝神志,青辰脸上的泪水使他心中莫名一疼,那一丝残存的神志努力抗拒着脑中如魔音贯耳的呐喊声,使他的知觉渐渐地回复。当他终于听清青辰一直在喊着的话语,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神智瞬间恢复了清醒。
“青辰,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有办法救少风叔?你一定有办法救少风叔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鹿邑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青辰的手臂,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嗯,我能救少风叔!”青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握成空拳一下一下地轻打在鹿邑的胸口上,哭着说:“鹿邑哥哥是个大笨蛋,刚才我叫了半天你都不理我,我好怕鹿邑哥哥以后都不理我了……鹿邑哥哥吓死青辰了……鹿邑哥哥这个大笨蛋呜……”
“对不起——”鹿邑微叹了口气,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他几乎忘了,当他悲伤时,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会一同分担他的悲伤,他不该只想着自己,而忽略了身边人。
一句轻轻的“对不起”胜过千言万语,青辰的心情因为这一句“对不起”而瞬间神奇地好转。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青辰坚定地对鹿邑说:“鹿邑哥哥,我们这就去救少风叔。”
隔着数千里之遥,竟然大言惭地说要深入敌军去营救一个生命垂危的伤员,任谁听了都只会当作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鹿邑却完全不疑有他,应了声“好”,然后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告知独孤伶他和青辰要出去外面走走,便任由青辰牵着双手,倏忽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