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风在小院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要离去。鹿邑和青辰自然是跟着一起离开。小镇再好,终究不是故乡,长风叔走了,这里只是一个令人不愿回首的伤心之地。
打开大门,凌少风的手下已领着马车守候在外,道路两旁,站满了男女老少。原来是乡亲们得知鹿邑要离去,早早赶来相送。
见鹿邑三人走出,乡亲们纷纷围上来,将手中物品送上,说什么也要他们收下。
鹿邑望着这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面孔,听着他们殷切的叮咛,不由感动万分。
这段日子,每日清晨青辰打开小院的大门,总能看见门外堆积如山的物品,有粮食,有蔬菜,有鱼肉,有糕点,有衣服鞋袜,甚至有崭新的家具,都是朴实的乡亲们悄悄放在门口的。他们也知道鹿邑刚失去亲人,不宜随意打扰,只能将心里的感激倾注到这些寻常的物品里悄悄送到小院门口。
鹿邑初初见到青辰搬进院子的大堆物资,惊愕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这些热情的乡亲,莫不是想将他和青辰这辈子的衣食住行全部包揽了?
于是鹿邑在门口张贴了告示,让乡亲们不要再送东西来了,可每天早上起来,门口总是又堆满了物品,弄得鹿邑青辰二人没法,只得通知“长风堂”的人每日清晨来将这些物资搬走,然后想办法找到送来这些物品的主人,将它们一一退了回去。
见两人坚持不肯收受众人的心意,乡亲们也是无法,只得将心中的感激压下,默默祷告上苍保佑恩人平安康健。只是昨日听闻有人来接鹿邑、青辰以及凌长风的灵位回去,乡亲们便奔走相告,相约今朝来为恩人送行。
因为鹿邑手中捧着凌长风的骨灰坛子,所以乡亲们纷纷将手中物品强塞到凌少风、青辰以及十多名士兵的手上,他们手上拿不了了,后面涌过来的乡亲们便直接将物品塞到了马车之上。由于乡亲们争先恐后地要将带来的物品送上来,场面一时间混乱异常,凌少风只得大声阻止了乡亲们继续拥挤上来。最后还是在“长风堂”众属的帮助下,以“山迢水远,道路艰险,实在不宜多加累赘”为由劝说住了盛情难却的乡亲,只意思意思收下了几盒糕点,两坛老酒。
一路行去,乡亲们夹道相送,声势浩大宛如帝王出巡,由衷的祝福在无数人口中交织,形成的声浪不亚于战场上振奋人心的口号,不少人甚至频频以袖抹泪,直到马车驶出很远,掀帘回首望去,仍能见到乡亲们驻足远方拼命挥手,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宛如离去的是他们心中难舍的亲人。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鹿邑才放下手中的帘子,微垂的眼睑下,双眸泛着水光。他捧起置于身前的骨灰坛子抱入怀中,轻声说:“长风叔,我们回家吧!”
回到熟悉的故乡,再有一日便是除夕,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唯有鹿府和凌云山庄一片愁云惨淡,见不到半丝喜气。凌云山庄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绸。鹿府虽然没有挂上代表有人亡故的白绸,却也没有悬上新年喜庆的大红灯笼。
鹿邑并未先行回到鹿府,而是以凌长风义子的身份捧着凌长风的骨灰直接行至凌云山庄事先布置好的灵堂,为凌长风守孝。
尽管新年在即,但前来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除了一部分人是凌云山庄的故交,很大一部分竟然是凌长风结交的各界朋友。鹿邑此时才知道原来凌长风竟然结交如此之广,而且前来吊唁之人脸上的悲伤也大多不似做作。
在黯然的气氛中过完了新年,鹿子弘和凌少风兄弟俩只匆匆留了半个月,便又赶赴前线。而鹿子弘的妻儿则在鹿府中住下,一则是因为久居京城,许久未曾回乡,难得回来一次,自然想多住些时日;二则,鹿子弘此番临时受命,也无暇护送妻儿平安返京。
本来凌少风的未婚妻霍小蛮也吵着要跟凌少风前往战场,但在众人的劝说下有些不情不愿留了下来,不过她一点也没有作为凌云山庄当家主母的觉悟,一天到晚跑到鹿府来,鹿府上下也都非常喜欢这位漂亮又爽朗的姑娘,鹿子弘的夫人独孤伶更是不必说,她和霍小蛮两人性情相近,早就亲蜜得情同姐妹。都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但这两个女人却是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同样开朗大方、活泼跳脱的性格,令两人无论到走哪里都一路笑声。
虽然凌长风的突然离去她们也很难过,但看鹿邑和青辰两人整日心事重重,日渐憔悴的模样,她们便想着法子开解,奈何,这两个家伙愣是如同闷葫芦一样,整日躲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于有一天,两人忍无可忍,一人拎一个,将鹿邑和青辰拎出了家门,一把扔上马背,然后在马屁股后面踹了一脚,待两匹马痛嘶一声扬尘而去后,两人也翻身上马,尾随而去。
在凌云山庄私有的跑马场跑了十数圈之后,守在跑马场入口处的独孤伶和霍小蛮才准许两人停下来休息。
待两人满脸是汗地跳下马背,独孤伶才笑眯眯地为两人递上解渴的花茶,“怎么样,舒服点没?”
“谢谢伯母!”鹿邑一口气喝光一碗温润的茶汤,边将茶碗递给独孤伶边说。经过这么一番发泄,一直盘桓在心头的悲伤倒是减轻了许多,鹿邑此时的心情却是好多了。
“傻瓜,自家人,道什么谢?”独孤伶自然而然地掏出丝帕轻轻拭去鹿邑双颊的汗水,温柔地说。
正说着,冷不丁青辰的脸也凑了上来,嚷嚷道:“我也要伯母帮我擦汗,伯母不许只疼鹿邑哥哥不疼青辰。”
跑了半天马,心情大好的青辰又恢复了活泼的性子,嚷嚷中带着撒娇的意味,惹得独孤伶开怀大笑,执起丝帕边为她擦伤汗边亲昵地笑骂道:“你这丫头,就是没个正经,伯母不疼你疼谁?你可迟早是我鹿家的媳妇儿呢。”
“不来了,伯母就爱取笑人家!”青辰有些扭捏地跺了跺脚,然后掩袖跑到远处,轻盈地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哟,还害羞了?”独孤伶取笑道,然后朝鹿邑招招手“还不快追上去,叫你未来的媳妇儿摔着就不好了。”
自从青辰跟随鹿邑回到鹿府之后,每个人都将青辰当成了鹿邑的未婚妻,对此鹿邑和青辰都没有去反驳。鹿邑倒是满心愿意,他觉得若真要娶个女子相伴一生,青辰无疑是最合适的。而青辰,遇到别人误会也会不时露出小女儿姿态,好看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可疑的红霞,只是偶尔又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若是,能和鹿邑哥哥结为夫妻,生儿育女,相伴一生就好了!”在马背上飞驰而去的青辰抿紧了双唇,脸上露出一丝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