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来……”
“死……生……”
轻言轻语轻叩心扉。
阿尔法虚弱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被几根枝条捆绑悬空,底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弥漫着浓烈的罪孽与腥味。
他记得之前爬上地表,正要扑向木婉清时,接着就有什么东西缠住自己,将他拖入了下去。
阿尔法看向前方那株瞩目的植物,它伫立在黑暗中央,差不多有盘雾之居一半粗壮,全身被无数蠕动的枝条紧紧包裹,植株本体忽明忽暗,好似会呼吸一样。
植物其它方向延伸着类似的枝条,挂着地行蛇、螯山甲、驼兽,以及阿尔法等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其中大多数都是一具干枯的尸体,凸着眼球,随着枝条轻轻飘荡,一大堆紫雾在枝条上面兴奋地爬来爬去,不停钻入死物体内。
阿尔法缓缓地眨着眼,虚弱得又要晕过去时,一根管状似的软刺伸向他的胸膛,刺了进去,没有一丁点儿疼痛。
软刺微微鼓胀,输送起一股股饱含生机的源流。
不一会儿,阿尔法黯淡的眼眸多了几分光泽,一股热流正修补着他那千疮百孔的身体,附近的枝条纷纷化解开来,在他脚底簇拥出一片立锥之地。
终于,一道玄乎其玄的声音回响在空间。
“你……过得怎么样。”
平静、悠扬、宠溺、哀恸、自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口吻。
声音淡去良久,阿尔法才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处——眼前这株来历不明的植物。
“你是谁。”
“呵呵……这平淡的反应,还真让人怀念呢。”
“你是异兽吗?”
“勉强算人吧。”
“你是仿生鬼的首领吗?”
“想法还挺有趣,但我不可以泄露自己的身份,唯一可以说的……我是世界上最值得你信任的人。”
强行绑架又隐瞒身份,还自吹自擂一篇废话,哪个傻子会相信这突破天际的玩笑,想来也只有阿尔法了。
“那你想做什么。”
“我就想见见你。”
“你已经见到了。”
“是啊……”
对方怅然感慨一声,空间随即陷入了沉寂,阿尔法无所事事地杵在原地,静待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送我回去吗?”
“可以。”
那人也是干脆,话音一落,就分出了许多荧光枝条,它们纠缠在一起越过阿尔法脚下,探进了千疮百孔的石壁一洞。
“我顺便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势,这条路上不会有其它生物干扰,你花点时间可以爬回地面。”
“谢谢。”
“可是阿尔法……”
阿尔法转身迈出一步,就听见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有没有发现脚下的路不止一条?你有没有想过做出一些改变?比如反过来,接近我,帮助我,不问缘由,不谈动机,就只是单纯改变一下你的行事准则。”
“为什么?”
面对阿尔法的质疑,对方娓娓陈述道:“我曾经和你一样,对周边事物不冷不热,可以说除了食物与水,就再没有任何需求,永远活在一个人的世界。但万物总是在变,后来许多意想不到的事,让我身边的壁垒一点一滴瓦解,拜其所赐,我见到了世界真实的样子。”
“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也会变,不甘就此一直重复着相同的日子,将渴望更多的感情,如果现在你能尝试改变一下,摒弃以往的准则,寻找新的生活方式,我,就能让你拥有。”
阿尔法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能有需求的时候再改变吗?”
“到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退一步说,即使你回到地面,上面还有一位入圣境猛者,对方已陷入幻境,将同类统统当成了怪物,你若是尝试将我从这里面解救出来,成功与否无所谓,只要尝试一下,我都会帮助你度过这次险境。”
话已至此,空气里也多了一缕阴谋气息。
“好吧。”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阿尔法才给出了答复,转身朝着那棵古怪的植物走去,奇怪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植株身上粗细不一的藤蔓瓦解开来,露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树洞,植株明明通体闪亮,却无法照亮其内部的情况。
当阿尔法站在树洞前探望时,那道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在你进来前,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留恋以往的平淡生活吗。”
阿尔法扶住树洞的边缘,凝望着前方的黑暗深处。
“我不知道。”
“这样啊……”
那道声音轻轻低喃了一句。
“那就让我带你见证这个世界的残酷与美丽吧。”
〇
张峄山奔跑在黑灯瞎火的矿洞隧道里,双眼写满了紧张与惊恐。
逃。
逃。
只能逃。
只能借着石壁上的光迹纹路,不断往更深处逃去。
他原以为能通过诅咒拖住那个疯子,再凭借对地形的了解甩掉对方,谁知那个疯子不仅无视诅咒,还单凭肉体之躯就在晶矿里闯出一条条崭新通道,紧紧追着自己。
即便斗骨境的猛者都无法破坏这座晶矿的结构,后面那位疯子的源力更是一滴不剩,却仍然具备这般不可理喻的蛮力,他究竟是什么境界的猛者,他……是在享受猫与老鼠的游戏吗?
张峄山的前途笼罩着灰暗,本就没恢复满的源力如今只剩下两成,道路也完全分辨不清,他就像一位深陷沼泽的旅者,越是挣扎越是绝望。
骤然,一道闷响穿透了石壁,在狭长的隧道滚滚回荡。
轰隆!
又是一响,雷鸣般的震动让人胆寒……空间陷入了突兀的寂静,像是来者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在窃听我的动向!
张峄山心中一凛,速度骤降,改变方向转进另一条隧道。
轰!
前方一声炸响,隧道被轰出了一个高约两米的洞。
张峄山躲过了滚石,却没能躲过一张苍劲有力的手掌,那毒蛇似的手掌从黑暗深处探出来,一把咬住他的脚踝,硬生生将他扯了回去。
张峄山只觉得视野天旋地转,接着画面就变为了一张扭曲疯癫的面孔。
“小东西别怕…乖…乖……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咯嚓。
咯嚓。
咯嚓。
老人闭上眼,一脸陶醉地掰断了张峄山的右手手指,啊,多么悦耳的脆响。
张峄山从未体验过这种痛楚,他一边咬牙流泪,左手一边在腰包里掏弄,东西物件不停地洒落出来。终于,在食指与拇指惨遭毒手之前,他取出了三颗漂亮的小石头,将源力按照北新教的方法灌入其中,胡乱掷向老人。
晶石炽烈闪耀起来,照亮了整片隧道,接着一大片刚猛的石块在空中迅速生成,如雾气一般弥漫开来,似乎想将附近的一切都吞没进去。
老人眼睛一亮,左手探前,就欲抓住三枚晶石。
那些凭空生成的坚石一沾到老人的手,就如藤蔓一般缠了上去。
老人轻轻一颤,手臂上的石头统统崩为一堆齑粉。
石块前仆后继地涌过来,又崩为粉末,又缠过来,又裂为碎石,区区几枚晶石简直比夏季的蚊子还要粘人。
老人终于认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压制晶石,反倒是身体的动作越发迟缓累赘,他不得已松开了张峄山,右手成掌作刀,几刀切掉了左臂上的膨胀石块。
像是有意一般,老人的手刀斩破坚石,顺带瞄准了空中的张峄山。
张峄山只觉得脸颊乍然一凉,半边视野泛红,宛如一串冰流从鼻翼溅到左眼,等他摔倒在地,才有一股火烧燎原的灼痛迸发开来。
“啊啊!呀啊啊啊!!”
捂住皮肉外翻的面颊,张峄山不停大叫缩退,心理防线像水坝一般崩溃开来。
毫无意义的叫嚷,尽情宣泄着恐惧与愤怒,那老人明明已被一堆蠕虫似的石头困住,张峄山却仿佛看见了世间最为可怕的恶鬼。
张峄山坐在地上不停倒退,用拳头胡乱挥舞,用脚蹬踢空气,像个疯子一样。
“呀啊!啊!去死啊!啊啊啊啊!”
什么都可以。
怎样都行。
快让这头魔鬼消失吧。
张峄山一个不慎左手悬空,摔进了一条下滑通道,来回滚动之后,最终落在一小片闷热的封闭空间里。
空气中,只剩下他那濒死的急促呼吸。
——让我死吧。
张峄山呜咽着,咬紧着牙关。
——不要再折磨我了。
——让我痛快死去吧。
张峄山闭着双眼,血与泪一颗颗滑落,他的左手无意识地张开合拢,似乎想抓住什么,脑海里走马观灯地闪过一幕幕往事。
“这世间的残酷,正如这昆虫间的竞争猎捕,一直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却总是被我们自欺欺人地忽视掉,峄山,不要以为强大的外壳就能掩盖懦弱,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世上总有比你强的存在,当他们站在你的对立面,该怎么办?所谓力量终究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水。
……
水?
……
张峄山终于察觉到有些水沫一直落在脸上,睁眼竭力望去,只见五六百米的上空,有着一扇极小的月光天窗。
那似乎是……废弃的钓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