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老黄大学毕业了。他找了几份工作,都没干长。
第一份工作,是个私人小厂,老板专门让他干一些小白的项目。工作倒也轻闲,但他受不了老板不学无术还天天跟他吹自己的想法“超越人类,宇宙第一”或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跟个神经病一样,而他让老黄做的“设计”却连基本的初中物理常识都能没弄清楚。更要命的是老板有事没事就拉上他到处显宝,陪朋友吃饭。饭局上吹个天花乱坠,语无伦次。臊得老黄满地找缝,还得替他背锅。
第二次,他到一家小有名气的创新公司。老板是知名大学的系主任,研究所长,在官面上混得风生水起。手下好几个项目经理,天天找些时下正火爆的新产品让他和一群在校生一起做“逆向工程”,说白了就是山寨。然后拿着样机跑到政府部门去骗各种优惠政策,创新基金,贴息贷款。老黄感觉自己这回又进了贼窝了。
第三次,他找到了个合伙人,一起开公司。合伙人负责出钱,拉生意,他负责技术。结果合伙人天天在花天酒地,他每天长在工地。工程没少干,到年底一结算,帐上没钱,各种花样翻新的名目都是费用,就差没让他跟着倒贴了。老黄一分钱没落着,合伙人买了房子又张罗要换车。没法干了,散伙,对方说,走可以,股份留下,一分钱没有。
第四次……
就这样过一年多,老黄仍然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事实上,他更缺的是时间。他不愿意在这些无意义的简单重复劳动中浪费生命,他需要时间实现自己的想法。
他最后选择的落脚地是青岛。那是他准备安家的地方。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镇边上,他租了一个民房,看中的是便宜房租,和这里低廉的生活成本。每五天就有一个集市,三百块钱就通解决一个月的伙食。靠着偶尔在QQ群接些编程的零活,勉强维持生活。
这里到市区需要跑到几里外的车站坐车,但他平时并不出门。他买了辆电动自行车,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充满电池,骑车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小海滩。那里合是黑色的怪石,没有沙滩,没法用作海水浴场,也没法养殖海产品,因此周围并没有人居住。
他会坐在黑色的石头上,吹着迎面的海风,听着拍岸的海浪,看着海天一色的远方。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暂时忘却现实世界和生活的压力,才能放飞自己的心去遐想心愿和未来。
夏天还好过些,果菜还算便宜。虽然有点热,好在有台旧货摊淘来的老风扇。到了冬天,四壁空空的屋里就冷得让人心寒。老黄买了个小油漆桶改成的煤炉子,躲进一间六平米大的小屋,从此吃住工作就在这一巴掌大的空间内解决。
当范冬梅见到黄思敏的时候,她哭了。
范冬梅,黄思敏的同桌。高中毕业后,他们考到不同的城市,从此没了音信。范冬梅喜欢黄思敏,他一直都知道。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范冬梅家在县城里,黄思敏家在大山沟里的农村。范冬梅的父亲是军转干部,在政府部门任职,母亲经营着一家不小的批发部。而黄思敏的父母靠种田和养一些鸡鸭猪狗供他上学。
他喜欢范冬梅,但他不能说。他怕别人的眼神,他怕她家人反对。他努力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不接受她的任何善意。
他的学习成绩永远比范冬梅高一点,虽然都在全校前10,但范冬梅永远比他低几名。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他才知道,她一直在暗中让着他。她怕他仅有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范冬梅考进了北大,而他上的是南开。
然后,他们就再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县城里的同学都会组织一次同学聚会。每次不到场的,都有吴天明,刘小芸,和黄思敏。
“冬梅,幸亏你当初跟黄思敏没成。听说他现在混得可惨了,过年都没回家。”女同学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虽然范冬梅对这些话题并没有兴趣,但这句话,让她如同雷击一般。“什么?他怎么了?!”范冬梅急忙追问。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范冬梅出现在黄思敏的门口。她让两个哥哥陪爸妈过年,自己跑出来找黄思敏了。
老黄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都会忍不住流泪。即使她背叛了他,即使他们已经离婚好久,仍然无法改变。
范冬梅辞掉上海的工作,留下来照顾黄思敏,并且她的专业正好能替他解决很多技术难题。黄思敏可以专心投入到他的产品开发计划中。一年后,范冬梅怀孕了,他俩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没拍婚纱,也没办婚礼,隐婚了。
孩子出生之前,黄思敏得到了天使投资,成立了新公司,公司的名字叫“怡然智家”。这是他们两个共同拼博的结果。也是他们的另一个“孩子”。
后来成立的怡然集团下设三个子公司,包括怡然智家,密世界和千里眼。他俩离婚时,黄思敏要求把自己在怡然智家公司的股权全部转给了范冬梅,自己则保留了密世界和千里眼项目的股份。
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带来她的消息。听说她离婚后跳河自杀,后来被救了起来,但从此再没能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而今天,在这间昏暗的酒店客房里,他看到他们的“怡然智家”。是她吗?她一定还恨着他,她一定要报复自己。黄思敏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只想尽解开这里的困局,他想马上见到她。他想亲口对她说:“冬梅,原谅我吧,是我错怪你了。是我对你不信任,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已经知道是谁在害我们,我要报仇!”
黄思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