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冷轩如期动身,带走了Brian和严谨,而严格这次跟着回国,仅仅是因为不放心严谨。
一架客机从蓝天飞过,闫泽珩低头看了下腕表,严格应该在上面吧。
“在看什么?”
穆悦娴顺着她仰望的方向,抬头望去,“有朋友离开了?”
“嗯,悦娴,能帮我个忙吗?”
“你想要M大调换生名额?”
闫泽珩看向她,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调换生名额被内定,你到导员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全班,甚至全系都知道了。”
“你说你,不会先来找我吗,非得硬碰硬。现在倒好,系领导,导员,班委全让你得罪了。”
她撇撇嘴,先是什么话也不说,然后抿着嘴,可怜巴巴的朝着穆悦娴眨了眨眼睛。
“穆家千金,求抱大腿。”
“真拿你没办法。泽珩,你的性子真要改改,不然到了社会上,是要吃亏的。”
闫泽珩叹了口气,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却没有半分喜悦。“知道了,我只是见不惯在我自己的学校,也存在这么不干净的事。”而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任谁都能看出嘲讽的韵味。
“看啊,现在,我自己就在做这样的事。”
穆悦娴跟着叹了口气,“现实就是这样肮脏,怪不了你。污浊了的水潭里,哪有不死的小鱼。”
彼时肆无忌惮的喧闹,如同一个短暂而温馨的乐曲,此时曲终人散,一切又回到原点,回归平静,依然只身一人。
不,她不是一个人,她多了一位熟识的朋友,帮闫冷轩尽职尽责照看她的耿墨皓。
他会在工作之余带她去动物园,公园,博物馆,会在她食性大发时,爽快地带她穿梭在美食城的各种特色美食之间,也会在闫泽珩问起他的过往时,讲述那个叫做安冷的小女孩与自己的故事。
他说,安冷心性纯真善良,承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却执着地相信人性本善,相信美好。他说,西方的神话里,善良美丽的天使会敛去羽翼陪伴在内心灰暗的的人的身旁。如果这个世界上真得有天使,那么安冷一定是敛去羽翼的天使中的一个。
她已经有多久没回家了呢?暑假留在了S市,跟耿墨皓一起监督尚凌园的二期工程,如今一眨眼的时间,已是寒假。
天空中白色的精灵在枯叶落尽之后如期而至,起初只是零星地飘落,而后便是漫天飞舞。
闫泽珩看着车窗外逐渐披上银装的熟悉的街景,莫名地觉得心安。想到当初的仓皇而逃,她忍不住笑了,扭过头看着身旁盯着平板认真工作的耿墨皓。
当时坐在她身侧的人,也是耿墨皓,那次她毁掉了他的衬衣。
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当年的分离,抹掉了我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十年后的种种,却让我生活的轨道一次又一次偏离,却又机缘巧合的与你接触。可是,如今的你,我依然陌生,我记不起当年属于纯真少年的你和童年单纯幼稚的我。而我,也不再是人们口中带着“私生女”,“野种”帽子的安冷,此刻人们的评价只有“闫氏千金”或者“顾氏豪门遗孤”。她又想到了自从前往英国后便失去联系的沈浩翼,他是她唯一没有丢失的记忆,但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在她欣喜之余,却发现当年那个小女孩,早就在他的记忆中寻不到半点痕迹。
生活总是最会愚弄人的,我记得的人,将我遗忘在时间的长河,而被我遗忘的人,却心心念念的全是我。
“送你回家还是去学校?”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温柔而又充满暖意,除了在生意的谈判桌上,他的眼睛总是透着善意而温和的目光。
“先帮我找个房子吧,我告诉我哥在学校申请宿舍了。”闫泽珩挠挠头发,“我说谎了。”
耿墨皓皱眉,“不安全,回家吧,靳南,到……”
“别,我不回家,找个酒店吧。我和安晴气场不和,他们好不容易破镜重圆。”
耿墨皓没有再说话,只是报了个小区名儿。车停下时,闫泽珩跟在为她拉着皮箱的耿墨皓身后,进了电梯。
“不送我去酒店吗?”
“这边有房子。”
“房东人好吗?”
“还好。”
“我可以把他的整个公寓租下来吗?”
“那他住哪?”
闫泽珩的神色有一丝尴尬,面部表情变化更是精彩,“可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啊。”
她抬头看他,却见他勾着一侧唇角,挑了挑眉毛戏虐味十足。
当耿墨皓用钥匙打开房门,拎着她的皮箱走进去时,她才恍然大悟,这是他家。
“怎么不进来?”
“你是让我和你同居?”
正在喝水的耿墨皓,很成功的被呛到,连连咳嗽,白皙的脸上也因此染上一抹红晕。
“房子虽然没你家那别墅气派,但还是容得下你的,两间客房,你看看喜欢哪间。”
闫泽珩笑了,耿墨皓虽然是商人但还是带着属于校园的干净的气息,就像那些乐于助人的学长。这样的耿墨皓让她觉得很可爱。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打量着他,这种探寻的目光促使耿墨皓将唇边的水杯移开,想也没想便递到了闫泽珩面前,他以为她在看自己的水杯,她想喝水。
闫泽珩的头脑出现暂时的空白,伸出手接过了水杯,脑海闪现的画面却让她一愣。
一个身着天蓝色校服的少年,手中持着水杯,身着碎花裙的小女孩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在少年面前站住,扬起头,纯洁的微笑在稚嫩的小脸上绽放,明若星辰的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直接将手中的水杯凑到小女孩嘴边。
她想起了在法国时,那位催眠师说的话。
“我将会对你实行催眠治疗,帮你消除车祸留下的阴影,不过,你记忆中的一些模糊点,也会被抹去,如果你遇不到相同的人,相同的事,这些被抹去的模糊记忆,会被你彻底遗忘。”
耿墨皓大抵便是她模糊记忆的一部分。是啊,从车祸中醒来,她除了清晰地记得沈浩翼,其余的人连带她自己都忘记了,只是偶尔在梦中会有一些模糊的轮廓,识不得容貌,辨不清男女。
耿墨皓并不清楚此时闫泽珩的所思所想,他将她手中自己用过的水杯抽走,重新拿了一只干净的水杯,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水,重新递给她。
“抱歉。”
闫泽珩将那杯温度适中的水尽数饮下,不在乎地笑笑。
“住你隔壁吧,帮我收拾收拾。”
房间内没有多余的家具,一张书桌,一个衣橱,一张单人床,一如耿墨皓本人那般简单。所以,所谓的收拾,不过是将她带来的衣服挂到了衣橱中,带来的书籍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闫泽珩和耿墨皓坐在床上谈笑时,熟悉的手机铃适时响起,看到上面显示的人名,她扭头瞅瞅身边的人,带着些许疑惑。
按理说,现在的Brian应该身在美国。毕竟他只是来为安晴设计婚纱,几近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耿墨皓的目光从她的手机屏幕上略过,一眼便知她心中的思量。
“Brian现在是董事会成员。”
董事会成员?
闫泽珩眨眨眼睛,一副明白了的模样,接了电话。
Brian跻身董事会,这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Brian。”
电话里面不知说了什么,闫泽珩有些惊讶。
“找我?我没在学校。你把东西放警卫处行吗,等我回去就去取。”
耿墨皓看向书桌上,她带来的书,清一色的全是小说。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晃了晃,回过头来便看到闫泽珩一脸纠结的模样,张张嘴说了三个字,没出声。
帮帮我。
看到耿墨皓点了下头,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才有了笑意。
“你问墨皓吧,我和他在一起。”
耿墨皓接过手机,说了句,“在‘咖啡语’等我们吧”,便结束了通话。
“你说,Brian会不会猜到我住在你家?”
他没有回答她,嘴角却一直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咖啡语在本市算得上是一所高级咖啡厅,环境优美,布局简而不陋。到达咖啡语后,耿墨皓并没有随闫泽珩一起进去。他坐在车内,正好可以看到落地窗前相对而坐的两人。
他看到Brian送给闫泽珩一个很大的淡紫色的方形礼盒,然后Brian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诉说着什么,整个过程闫泽珩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那儿,偶尔手持咖啡匙在杯中搅两下,然后端起杯子,优雅地喝上一小口,唇上沾上的奶油会及时的用纸巾擦去。当Brian不再言语时,闫泽珩扭头向窗外看去,耿墨皓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车上,而后丹唇微启,她扬起了一抹微笑。
活跃的气氛就此被点燃,中途闫泽珩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Brian曲着食指敲打她的额头,在最后的时候,闫泽珩伸出小指与Brian拉钩,两人幼稚的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咖啡厅门口遇到安晴,是闫泽珩始料未及的,陪在安晴身边的何媛和她友好地打招呼,还主动拉着她的手与她寒暄,而安晴只是静静地看着,未阻止也未与她说一句话。只是在彼此擦肩而过后,她以不大却又足以让闫泽珩听清楚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比谁都幸运。听她说了一句,我又做错了什么。
闫泽珩转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不懂安晴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她明白安晴口中的“幸运”,不过是说她丢掉了“私生子”的帽子,还光明正大的戴上了“顾氏千金”的光环。
顾氏千金?闫泽珩嗤笑。
我若喜欢,何故改了姓氏。
在与耿墨皓相处的第一个星期里可以用“相安无事”来形容,不仅相安无事,而且乐趣多多,比如头一天晚上,闫泽珩让耿墨皓帮着煮紫米粥,耿墨皓搬出人体秤问了句,米要称多少。第三天,闫泽珩去超市,问需不需要捎东西,耿墨皓答:什锦罐头,她弱弱地问了一句,什锦是什么水果。
但,“相安无事”的保质期最终还是到了。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闫泽珩犹豫良久,轻轻地推开了耿墨皓的卧室门,像个小贼般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按开了床头的暗灯。
耿墨皓睁开眼看到她,着实吓了一跳。忙起身坐起,目光触及她红扑扑的脸颊,手掌便附上了她的额头,轻声问了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