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泽珩慢慢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那颗被恐惧包裹的几乎想要停止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复苏。她闭上眼睛,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缓缓地开口。
“哥,车祸,又看到了,那个催眠,好像,不管用了。”
十六岁那年她被送到法国做了催眠治疗,她记得那段时间她过得很惶恐,就像刚刚那般,但她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那个催眠抹除了或者说掩盖了她的一些不好的记忆。
是因为车祸吗?
闫冷轩揉揉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了,下学期休学,再去做一次治疗。”
闫泽珩摇摇头,微微一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不去了,我自己不去克服,再多次的催眠也是不管用的。就这样吧,或许都记起来了,就不会太害怕了。”
都记起来……闫冷轩微皱着眉看着垂下头,手用力按在胸口的闫泽珩。
那些记忆不是你能承受的。
小小的儿童床上,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正在熟睡,安晴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口中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妈妈,抱,嗯,抱。”
小孩子时常梦呓,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张着双臂。
墙上的钟,秒针疲惫地跳动着,此时正好九点。
“小宇乖,躺下睡觉了。”
轻轻将孩子放倒,轻轻地拍着,卧室里又恢复了平静。安晴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床上小小的孩童是她生命的延续,也是她与闫冷轩相爱的见证。
只是,闫冷轩却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她这三年来独自带着孩子是如何的不易,他也不知道她当时有多么的痛苦,内心在做着怎样的挣扎。
那个时候,他正携手各色名媛女星风靡娱乐界。
回忆又在脑海涌现了出来……
医院的走廊中,安晴坐在长凳上,手里捏着化验单。
孩子,你不应该来的。
泪水涌出,开始无声地在她的脸颊上流淌,她低下头,垂下的长发遮挡了她此时的狼狈。
每个女孩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都渴望着拥有一场最单纯的恋爱,可是……
如果不曾看到往日友善的邻居们对小妹妹的指指点点,不曾看到妈妈口中她的小妹妹所谓的爸爸,在扔下一张支票后一脸决绝的表情,也不曾听到周围人不时议论的那句“以为爬上古特莱总裁的床,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还不是生了个贱种,被抛弃了”……
如果这些不曾全都成真,她的心中就不会满满的全是仇恨,她就不会去刻意地接近他,不会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更不会在他最无助,最需要人陪伴之时,即便心痛也一定要离开他,让他尝尝心碎的滋味。
他的无辜,她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
可,他偏偏却进了她最讨厌的女人的家族,跟那个女人一个姓氏,成了那个女人的家族公司,凌庆无可非议的准继承人,那么,她时时安慰自己,他就来抵罪吧。
那个女人是古特莱总裁顾峰的妻子,在顾峰和安晴的妈妈断了联系后,还频频为难,利用家族公司凌庆的势力将妈妈逼得在M市无法立足,安晴记得那个女人当时很嚣张的对他们说:“我倒要看看在M市哪家公司敢和凌庆作对,雇佣你。”
后来,她们是打算离开M市的,只是有人不愿意。妈妈带着她们要离开的时候被顾峰拦了下来,再后来那个女人没再明着来捣乱,她却记住了“凌庆”二字。
伤一个男人最深的事莫过于在他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弃他,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对那对夫妇的恨,被她近乎疯狂地报复在了闫冷轩,那个包容她,体贴她的男人身上。
只是当一切都风轻云淡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可笑。
“叮咚……”
清脆的门铃将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她,轻轻踱步出了卧室,生怕吵醒了孩子。
猫眼中,耿墨皓倚靠在墙上,叼着支香烟,右手中打着了的打火机正在慢慢向香烟靠近。路灯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微皱。
“快进来吧。”
在香烟与火焰即将接吻的瞬间,门被打开,耿墨皓微微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打火机和香烟终究因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被重新放回了口袋。
耿墨皓跟在安晴身后走了进去,落座在沙发上,安晴笑着问道,“要喝点什么?”
“什么都别准备了,你也坐下吧,你的化验单出来了。”耿墨皓的目光落在腕部瑞士手表的表盘上,分针正好指在数字4上。
“小宇睡了吧。”
那个孩子名叫安凌宇。
安晴坐在耿墨皓的对面。“嗯,刚睡着。”
“给。”耿墨皓将手中的化验单递了过去。
“好快呀,”化验单一出来她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她对自己身体状况还是了解的,根本用不着去看化验单。
“最好能找到合适的骨髓……”
耿墨皓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一丝悲伤。从小两家便离得很近,安晴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她四岁的安媛,现在叫何媛,另一个是小她七岁的安冷,至今不知身在何处。他们那时一起照顾她的小妹妹,能频繁接触就是因为那个叫安冷的小丫头。
安晴的妈妈一生未婚,却抚育了三个孩子,安晴,何媛,还有安冷,这三个孩子中,只有安冷是她亲生的。
何媛是安晴的妈妈有了安冷后才领回来的,何媛当时称呼安晴的妈妈“小姨”,至于安晴,耿墨皓就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了,他知道她非亲生是安晴的妈妈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
八年前,安晴的妈妈去世,何媛不得已要交与别人抚养,安冷却遇上了车祸。
“叮咚,叮咚,叮咚。”
“姐,开门。”
安晴站起来,“小媛来了,我去开门。”
何媛搓着手进了屋,将羽绒服脱下,挂在了墙上的挂钩上。
“姐,给我杯热牛奶,手好冷。”
何媛坐下看着耿墨皓,“墨皓哥,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你好像比以前瘦了。”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化验单,展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我姐……”
“是血癌。”
看到安晴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走了出来,何媛赶紧将化验单按原样放了回去。
“来,给。你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墨皓,给你这杯。”
安晴挨着何媛坐了下来,顺手将桌上的化验单拿过来,折了两下,塞进了口袋中。
何媛喝了口牛奶全当没看见。
“姐,我爸妈去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人,太无聊了,你收留我几天吧。”何媛口中的爸妈,不外乎就是她的养父母。
“好呀,我自己也挺无聊的。”
安晴和何媛开心地笑着,还好他们的姐妹情并没有因为分开而产生裂痕。
“明天我想跟你去趟学校。”
安晴点点头,目光落在何媛的脸上,“你在英国一待就是两年呀,我都怕你不认识我了。”随后指了指耿墨皓,“你还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小妹自小吵着要嫁的人嘛。”
安冷小时候最喜欢念叨的就是这件事了,当然起因是耿墨皓对她说了一句“你是安阿姨生出来给我当老婆的”。
四岁时。
“哥哥,等我长大后,我就嫁给你,你那么高,别人一定不敢欺负我。”
刚被幼儿园小朋友欺负了的安冷搂着耿墨皓的脖子很委屈地抽泣,鼻涕眼泪,全都一股脑地蹭在他的身上。
六岁时。
“附近的叔叔阿姨好像很不喜欢我,骂我是小狐狸精,说我将来没人要。哥哥,等我长大了你真的会娶我吗?”
耿墨皓点点头。闫泽珩似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要说话算话的。”
八岁时。
“这手链好精致,我很喜欢,谢谢你墨皓哥,不过,为什么这玛瑙上就刻了一个“冷”字?”
耿墨皓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写作业,“你还想刻什么?”
“‘皓’,耿墨皓的‘皓’。”安冷双手捧着手链护在胸前,笑得一脸灿烂。
“等有时间,我自己找人去刻上。墨皓哥,我会一直戴着,等我长大,就嫁给你,好不好?”
耿墨皓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比任何人都想让安冷回来。
安冷是他的救赎,可是他却没有照顾好她。
安冷,忆冷酒吧。倘若日后,“安冷”这个名字只会存在我的回忆中,那么我以此纪念你。
提及安冷,气氛蓦然凝重。
“姐,你总说小妹当年没有死,可她到底在哪里呀,都八年了,就算现在她站在我面前,我估计也认不出她了。”何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从出生便受尽非议,只希望她现在好好的,哪怕不与她们相认。
“我相信她过得很好。”
六年前,她与闫冷轩相恋时,第一次去闫冷轩家便见到了,两年的时间,安冷不过长高了些,容貌上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却视她如陌生人,后来她才知道,她失忆了。
命运的轮盘总是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转动,嘲弄着世人,当所有的人都记挂着你时,你却忘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