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儿刚一抬头就看到牧怀绪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军帐,他知道事情大条了,连忙拖起伤腿死命往回窜。
烟尘里跃出了一具暗银色的盔甲。铠甲的覆面被打开了,头盔下是一张双眼无神的脸孔,惨白到近乎透明,他的嘴微张着,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即使他说着这样抱歉的话,麻杆儿也丝毫不想停下脚步,他更宁愿相信这是杀人狂砍死他之前的歉意。腿上的伤口被他直接忽略了,但发足狂奔前他还是非常够义气的朝着牧怀绪大喊
“老大!我来帮你!”
“滚蛋!你能帮上什么忙!快跑!”
“那好!”
“卧槽!玩儿真的!”牧怀绪朝着麻杆儿远去的方向破开大骂,脚底却没停下半分。
“嗡”呼啸声袭来,牧怀绪一个侧翻躲开,就听到身后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他侧过头余光一撇,铠甲怪物从地上的巨大裂缝里抽出了一柄泛着幽蓝色微光的巨剑,一刻不停的朝着他飞奔了过来,他大喊一声卧槽朝着一栋民居跑去,踏着翻到的篷车一个攀越在低矮的房顶上跑了起来,眼见这栋平房就要到头他也顾不得许多一个加速纵跃落在了一栋高楼的阳台上,还没来得及揉揉充当着地缓冲的屁股,一声巨响从刚才的民居传来。
胡尔文作为边境城市,即使永夜与萨尔多兰因为银松协议而暂时保持了和平,但它的军事要塞地位也不是浪得虚名,城内的所有建筑都追求的是坚固,抗震,至少正面吃一发骸骨巨人发射的冥火炮不会当场坍塌。而就是这样一栋坚固的房屋——被一击轰塌了!牧怀绪拿屁股想也知道该干嘛,他再也不顾那低沉的风的呜咽,连前方的落脚点到底有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扑了出去,而身后的高楼在闷响中轰然倒塌。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注意好落地的身体部位应该不会受太重的伤,但牧怀绪还是心里发慌,失去了遮挡物的阻碍该怎么逃跑?心里一慌,连落地的姿势都变了形,一声脆响,剧痛从小腿往上延伸,径直袭向脑海!他心如死灰——这下彻底完了,难道我的穿越人生就结束了?
“老大!快跑!我帮你拦住他!”麻杆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枚颇为精致的吊坠,眼里满是决绝,他单手抓着吊坠高举过头顶,只是看另一只手里的钝刃菜刀,牧怀绪实在是一丝一毫信心都提不起来。
牧怀绪心下苦笑,如今回来这不是送死吗?不过虽然这么想,但麻杆儿这么够义气牧怀绪心里倒也多了几分感动,现在一起交代在这里也不枉兄弟一场啊。
他叹了口气,突然开口喝骂道:“蠢货,哪儿找的江湖骗子买了个假货,别看他精致,都是琉璃的小玩意儿,没用的。”他顿了一下,苦笑道:“咱们看来都得交代了...罢了,这辈子走这么一遭也不算可惜了...”
“时间解析——延伸”麻杆儿就好像没有听到牧怀绪的话一样突然念出了一段简短的咒文,听起来甚至不像咒文,倒是像某种口令。那吊坠顿时闪出了夺目的光彩,一道绯红的波纹以吊坠为圆心荡漾开来,波纹中满是杂乱异常的怪异符文,那铠甲怪人的速度就这么眼睁睁的慢了下来!
“卧槽!你有这东西不早点拿出来!”大难不死,牧怀绪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跌了个踉跄。他的腿骨裂开了,整个小腿成不规则的扭曲着,有白生生的骨茬子显露出来,鲜血汩汩的流淌着。他的心又沉了回去。
“麻杆儿,把坠子给我,你先跑,我还能顶一会儿。别说这要魔力什么的,你要是有魔力我把头切下来给你当球踢。”牧怀绪低沉着声音朝麻杆儿爬了过去,却发现麻杆儿筛糠似的站在那里举着坠子,眼睛都翻成了惨白,血丝密布在眼球上,眼见着一股鲜血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嘴角全是流淌的涎水,他还在口齿不清的念叨:“老大...跑啊...我他娘的...顶不住了...******的你快跑啊...”
牧怀绪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娘的我腿都折了你整这么感动干嘛,害的我死都死不安心,他抹了抹眼角,眼看着那铠甲怪人迈着滑稽的慢步朝他们走来,那幽蓝色的巨剑高举过头,还在嘴角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坠子显然不是凡物,但那道绯红色的波纹依旧无法阻止巨剑的攻势,在那巨剑举起的同时,那铠甲怪人身上爆发出了一圈耀眼的银色符文,牧怀绪认不出来那是什么,但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祖宗啊,你要绝后了!”牧怀绪的惨叫声在心底响起,而层层叠叠的波纹也在同时显现出了一丝细密蛛网般的纹理。牧怀绪愣愣的看着那缓缓落下的巨剑,脑海里一片空白。“啪”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牧怀绪耳边响起,麻杆儿狂吐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吊坠瞬间变得灰暗,滴溜溜的落到那铠甲怪人脚边。牧怀绪视野里的巨剑骤然加速,带起一片如怨似泣的呜咽风声。
他费尽力气的朝着那铠甲怪人伸出了一只拳头。
中指弹了出去。
“***!!”国骂还是那么标准。
牧怀绪泄愤般的骂完了这一句,瘫坐在地上闭目等死,但想象中的剧痛被一阵疯狂的大笑取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我懂了!我都懂了!时机已至!”老司机在他脑海里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如此的开怀,如同喜当爹的男子。
“虚空…庇护!”
一面带宛若深邃宇宙的圆形在他眼前展开,延伸,牧怀绪甚至看到圆形上的星辰都在熠熠生辉,它不规则的涌动着,直到在牧怀绪面前形成一片如同蛋壳一般的护盾。
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幽蓝色的光辉从护盾的两侧逸散开来,牧怀绪听到那死人脸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显然他在加大力量!而从那巨剑一击碎楼的威力来看,这护盾能撑多久显然是个问题!牧怀绪忙不迭的就要起身,老司机虚弱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吊坠…吊坠!捡起来!他的意识在那吊坠里!”他像个回光返照的老人,声嘶力竭的向牧怀绪喊道。
牧怀绪一愣,慌乱中看到了那个掉在路边的暗淡吊坠,他本以为那个吊坠已经失去了作用,就没再对它寄予希望,没想到到了这种危急时刻,还得靠这吊坠救命!
他单腿发力朝那吊坠飞扑出去,那铠甲怪物却剑锋一抖,一道月牙般的光芒竟然斜着斩了过来,牧怀绪心道完蛋,老司机却虚弱的说到:“你只有三秒!看清它的落点!快!”牧怀绪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了他的双目,迫使他死死盯着那剑锋的走向,几乎把眼睛都瞪了出来,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慢了下来,一条耀眼的白线在他眼前浮现。白线从月牙划过一道弧线,刚刚落在了他的身前。
这好像,是它的轨迹!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但他已经来不及去疑惑,白线落在他身前半米,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将要身首分离的惨状。
身子在空中做出了弓型,然后用尽力气的扭动腰部,完好的左腿在地上轻轻一蹬。
白线消失,牧怀绪的伤腿狠狠的磕在地上激起他一声闷哼,一张脸涨的通红,几乎快背过气去。那道幽蓝色的月牙就堪堪落在他身旁,直没地面,只差分毫,一缕幽蓝的火焰甚至撩上了他的衣角。
不过牧怀绪没时间去在意这些事情了,他强忍着剧痛将颤抖的手伸了出去,而身后是剧烈的风声,带着一丝寒意,甚至要割破他的皮肤。
在触碰到吊坠的那一刻,他感到一股意识的流动冲了进去,在老司机得偿所愿的叹息中,一片白色光芒将他笼罩,就连身后的破风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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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胡尔文城头。
一个满脸鲜血的军官横躺在地上,他的胸前的巨大豁口还汩汩的淌着血,右手紧紧的攥着这枚瑰丽的吊坠——上面封印有一个时间缓速的魔法,但圣域级夺魂魔的实力让他知道即使用了也无法抵挡——他宁可让这坠子保持美丽的模样。
他的手心松开,微弱的斗气光芒带着坠子飞了出去,他侧过头死死盯着那坠子,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他转过头来,夺魂魔的骨刃高高的举起。
不甘心!不甘心!剧烈的疼痛快把他的意志撕个粉碎,但他的执念还是那么强烈!回去!回到帝都!萨奥兰!回到她的身边去!去看看春天的凤凰花!
头颅抛飞起来,意识很快归于平静。
夺魂魔捏着这颗披头散发的头颅同样不甘心的发出了咆哮!他的执念太深,已经快要形成一名幽魂了,这种强大的灵魂自发形成的幽魂都会被寄托执念之物吸附,并在一段时间后诞生一名强大的幽魂。
但主人的召唤让他无从脱身,他只得恨恨的望了望那坠子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去——与那时代宝藏相比,这一枚灵魂,太微不足道了。
他的意识在吊坠里无尽的重复着生前的话语,执念越积累越深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微弱的光芒,带着诡异的闪烁刺入了他的灵魂。就像是小小的湖泊跃入了一头巨鲸,在他的灵魂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的灵力往他的灵魂中充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盲目的吸收着,灵魂不断的扭曲,逸散的灵魂力往空中喷发成基础的灵质,而更多的灵力往他的灵魂里拥挤进来,将他改造,如果变得畸形,那一团微弱的紫色光芒就会将畸变的部分直接切除,然后是新的灵力,新的改造,他仿佛变成了一台任人摆布的手工艺品。改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他在熟悉的军帐中重新醒来,他已经不是那个帝国军官了。
他在未知的进化中铸就了幽魂的躯壳,圣域级的强大幽魂!他的脑海一片混乱,有属于幽魂的暴虐和杀戮,也有回到帝都去见爱人的强烈执念,还有对未能保护好珍视之物的懊悔,他终于拥有了力量,可以支配自己生命的力量!他的眼前突然闯入了一团火光,是人!火把的光芒下,他们穿着制式的皮甲,背着颇为精良的武器,在四周翻找着,他突然看到其中一个貌似首领模样的人,从地上拾起了一枚令人熟悉的吊坠,满心欢喜的挂在了腰间。
“贼!可耻的贼!”他的双目被暴虐的猩红色彩覆盖,所有的理智仿佛被瞬间抽干,胸腔中滚动的细微光点蠢蠢欲动起来。他凭空一握,灵力疯狂的涌动,幽魂强大的魔法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幽蓝色的火焰巨剑,剑锋直指那带着吊坠的首领,那首领躲闪不及被一刀分尸!鲜血和残肢映入眼帘,他眼里的猩红更盛了!左手再握双剑齐出,整个军帐里扬起漫天血雨!杀杀杀!躯壳被属于幽魂的暴虐操控,疯狂的杀戮着,那些装备精良的家伙终于在崩溃中败退。他无法克制的追了出去,他杀光了所有人。
可是吊坠不见了。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军帐,所有尸体都被他愤怒的双剑剁成了碎块儿,但那美丽的吊坠还是不见了,他在绝望中哀嚎,整整一天,不断的重复着死前最后的遗言“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他附进生前的铠甲陷入沉睡,也没有料到,在他追出军帐的那一刻,一个哆哆嗦嗦的马脸趁着夜色摸了进来,从满地的肉泥中翻找着财物,金币,魔法道具...也包括了那枚在黑暗中泛着瑰丽红色光芒的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