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慕英眼前黑了黑,反手一把抓住陆皓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麽?”
陆皓英也来不及解释什麽,只让东陵慕英随自己来,东陵慕英也赶不及梳洗只披上件斗蓬便赶紧随陆皓英出去,来到傅青海的别院,华山上下弟子们已跪满了院子,阴霾弥漫着整个院子。
卫承瑜他们几个都在院子裡,看见了东陵慕英忙走上去,温玄瑾看了看屋裡,拦住想要进去的东陵慕英,脸有难色的说道﹕“慕英,要不…你就别进去吧!”东陵慕英像没有听见一样,直接越过众人走了进去。
屋子裡,韦绍英几师兄弟和宁之凡也在,他们一个个都满脸忧伤,东陵慕英的目光只落在傅青海那裡,他衣衫整齐安详的躺在床上,袁英南来到东陵慕英身边,“小师妹,师父他…他老人家仙游了。”说着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东陵慕英直走到床前,看着傅青海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情景,她已经觉得不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突然,还会是这样的结果,一阵阵猛烈的痛楚袭心而来,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心痛让她觉得连喘口气也异常困难,难受得靠了在床沿用手按住胸口。
陆皓英一个箭步走上前扶住了她,发现她脸色青白,他脸色一变忙问道﹕“慕英,你怎麽了?你告诉我哪裡不舒服。”
宁之凡一把抓过东陵慕英的手给她把脉,不慌不忘的从身上取下了一个药包给她闻着,又说道﹕“放心,丫头她是气急攻心,我们还是扶她出去歇一下吧!”
二人正要扶起她,东陵慕英却摆了摆手,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道﹕“我想待在这儿,我想陪着师父。”他们都知道东陵慕英性子硬,只要说了出口的话谁也改变不了,他们也不好勉强她。
这时沉莞香走了进来,来到东陵慕英身边也不说话,也许是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才说道﹕“慕英,我和宁前辈为傅掌门检查过,傅掌门是中毒身亡,我们在傅掌门服用的药汤中发现了砒霜,可是宁前辈说傅掌门平日服用的药汤裡都没有放砒霜,所以我们都认为傅掌门是中了砒霜的毒致死,你以为如何?是傅掌门误服了还是…”沉莞香没敢说下去,她也不敢证实自己的推论。
东陵慕英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傅青海,脑海裡尽是浮现着昨晚与傅青海说话的内容,可是沉莞香说的话一字一句她都能听得清楚,她忽地笑了笑,这下让屋裡的人都愣了,包括陆皓英,他们都不明白东陵慕英为何而笑,她对傅掌门一向视如至亲,绝不会听到傅青海中毒身亡还能笑出来。
“不是误服。”东陵慕英清晰的说出这四个字,更是让屋裡的人觉得惊讶,东陵慕英却一脸的平静,撑起了身体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了屋裡的每一个人,淡淡的说道﹕“师父不是误服砒霜,反而这毒药他每天都在吃。”
众人听见东陵慕英说的话都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她伤心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但只有东陵慕英自己知道她现在甚至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清醒,说来这其实算是她与傅青海之间的一个秘密。
“师父一直都不让我跟其他人说,就是大师兄他们和三师叔都不知道。三师叔,莞香,你们都是懂医理的人,你们应该知道砒霜虽是剧毒无比的毒药,可同时也可以是救人的良药,这便是师父以它医治自己哮嗽的一味良药。”
“师兄有哮嗽?”宁之凡一脸的惊讶,他与傅青海同门几十年,傅青海不论大病小痛他都知道,却对他患有哮嗽之症一无所知,恐怕今后他也会责怪自己平日只顾着埋首在草药堆裡却忽略了自己师兄的身体,连对傅青海每天都要服用砒霜一事也浑然不知。
东陵慕英看见宁之凡又是难过又是自责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下,道﹕“师父就是这样,宁可自个儿辛苦也不愿让其他人总为自己担心,其实这事也是我无意间知道,只是如今说什麽也是无用,我想知道是如何发现师父…”她回头看着傅青海,又是一脸的难过。
袁英南说起今早发现傅青海出事情的经过,傅青海每天卯时便会为众弟子们做早课,可是今早过了时辰也不见傅青海出现,他以为傅青海是身体不适便想着去看一下,当时门窗紧闭,袁英南敲了敲门又喊了好几声裡面也没有任何声响,他心裡一惊担心傅青海在裡面出了什麽意外,赶紧去找韦绍英他们,进到房间只见傅青海就像现在众人看见那样衣衫整齐的躺在床上,上前一看便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就是说你们进来之前门窗就一直关上,屋裡也没有看见其他人。”此时卫承瑜他们已经进来,他们也是知道出了事情才来到这儿,对于傅青海的死讯也是十分的难过。
“是的。”袁英南肯定的说。“我当时还奇怪了,师父平日就是晚上歇息的时候,那个东边的窗门也会留一条小缝,不会完全关上的。”
东陵慕英皱了皱眉,回想起昨晚离开时这屋裡的窗户还开着,她刚才一心在傅青海身上也没有留意窗门是关还是开,袁英南这会儿说起来她才留意到,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只听见韦绍英说道﹕“好了!其他的先搁在一旁,现在要紧的是要为师父辨后事,好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傅青海突然离世也不好马上宣佈下任掌门,华山上下一切事宜也先交给宁之凡决定,商议过后傅青海的后事便交给他的五位亲传弟子操办。
袁英南和郭东英领着一众华山弟子们置办灵堂,把之前为了庆贺东陵慕英和陆皓英成亲而准备的那些红绸綵带一律撤下,全换上了素白的佈置,挂上丧幡,不过几天原本一片喜庆的大厅如今已变成了弥漫着阴霾肃穆的灵堂,韦绍英他们几个则在赴写讣帖让其他弟子们尽快给各门各派或是傅青海生前的好友们给送去,待一切事情办妥以后,殓葬仪式便定在三天后举行。
突如其来的恶耗让华山上下都始料未及,这样一折腾已是大半天,在把所有讣帖写完了以后东陵慕英已不见了人影,不过谁都知道她去了哪儿却似乎都不想去打扰她,最后还是宁之凡去找她,果然她就在傅青海的屋子裡。
傅青海的遗首已移到了后边的小屋停放着,待明天换上寿衣入棺。东陵慕英抱着膝坐在床上,她没有给屋裡点灯,只靠着黄昏那橙黄微弱的夕阳光线透进屋裡,宁之凡给她送去了食物,他先去给屋裡点上了烛火,待屋裡亮起来以后他才瞧见了东陵慕英那哭得憔悴的模样,他也不禁心痛得摇头叹息,这许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陵慕英。
他把手上的稀饭给东陵慕英捧去,道﹕“丫头啊!你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的胃从小就不好,这多少也得吃一点。”东陵慕英却看也不看只摇了摇头,宁之凡叹了口气,道﹕“师叔知道你难过,师叔也难过,你的那些师兄师弟们也很难过,你知道吗?虎子也难过得连做菜也好像失了味似的,但他知道你一整天都没有东西下肚子,好不容易才煮了这碗像样的稀饭,他让你好歹也吃几口,你就听他的吧!”
宁之凡苦口婆心的劝导她,可是她却仍然无动于衷似的,宁之凡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也只有陪她一起坐着,过了好一会东陵慕英又开始流泪,笑着叹了口气,道﹕“师叔,我总觉得是我害了师父,昨天回来后我就觉得师父有点不对劲,跟我说的话又奇奇怪怪的,要是我一直追问下去,逼着师父把话说明白也许便能阻止这事情发生。我让瑾大哥他们保护着歌公子和顾姑娘,也让瑾大哥吩咐他的麾云骑在华山裡外盯梢,偏偏忘了师父才是最容易被下毒手的人,我…我真是…”东陵慕英已经说不下去,低下头就哭了起来,让人看着也不禁为她心疼。
宁之凡摇了摇头,又抬手抚着她的头安抚着她,道﹕“师叔不知道你跟师兄之间说过了什麽,师叔只知道师兄做每件事都一定有着他的道理,不过丫头啊!要是真的有什麽想不透的也可以跟师叔或是跟皓英他们说一下,也许说了出来以后一切就豁然开朗了呢!”
宁之凡跟东陵慕英多说了一会话就离开,刚踏出房门就看见陆皓英站在外头,看见宁之凡手上捧着那碗稀饭,又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陆皓英就知道东陵慕英还是没吃下去,宁之凡走了上前,瞧他手上拿着几个枣子,笑道﹕“特地给丫头去摘果子了?”
“嗯!慕英最喜欢吃这青枣,她说这个最开胃。”陆皓英看上去也很是憔悴,即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那笑容甚是苦涩。
宁之凡回头看了看,摇头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陆皓英的肩膀,道﹕“去吧!跟她说说话,别人的话她听不进去,也许你说的她会听。”说着举步就离开,他出了院子陆皓英还能隐约听到他说道﹕“难得有点味道,浪费了。”
陆皓英在门外犹豫了一会才敲门走进去,东陵慕英却没反应也没抬头瞧一眼,他走到床沿坐下,想说些什麽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麽,过了好一会才笑着说﹕“后山裡的青枣熟得刚好,我给你摘了几个,嚐一嚐吧!”说着,递了个给她。
东陵慕英摇了摇头,道﹕“你拿去给大师兄他们给分了吧!我真的不想吃。”
陆皓英瞧见她这副丢了魂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办,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还有在商国的时候,东陵慕英总是忙裡忙外的去找线索查案子,还因此身陷险景遇袭昏迷,他那时候能做的也只有守在她身边,回想起来他不禁笑了笑,这倒是引起了东陵慕英的注意。
陆皓英看着窗外淡淡一笑,道﹕“慕英啊!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我们养过的一隻海东青吗?”
东陵慕英愣了愣,她不知道陆皓英为什麽会突然说起这事,但她怎会忘记呢!那是她第一隻饲养的动物也是唯一一次,她还记得那隻海东青去世的那天她还哭了许久,也不肯吃东西,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想念牠。
“海东青去世了,你哭了许久,哭到声音都快哑了,可是我们几个师兄除了陪着你就什麽都做不了,最后还是师父才能让你不再哭,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真是没用,海东青那事也好,上一次在商国的时候也罢,就是现在我也是什麽也帮不到你,会做的也就只有陪着你。”
东陵慕英听着陆皓英说的话,她知道现在不只有她一个人难过,陆皓英他们几位师兄跟傅青海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她还要长,说来自然比她会更伤心些,她正想说什麽的时候,陆皓英回头朝她一笑,道﹕“时间还早着呢!还可以多伤心一会,但是到了明早的时候就不能再哭了。”
东陵慕英一愣,这句话傅青海也曾经跟她说过,她明白了为什麽陆皓英会突然说起海东青那事儿,她看着陆皓英忽地嘴角一挑,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一笑,道﹕“再一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