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总算是相安无事,打发了两位姑姑回去,吃晚饭的时候,卢春燕从锅里盛了一碗哨子给了小儿子子弦(果哩,哨子都是地方方言,哨子跟果哩不同,哨子是很小个的,里面没有馅料,用鸡汤或排骨汤煮来吃,加一点香菜、葱花和姜粒,很是美味,修水人在书面上,把果哩和哨子,都简称于了哨子。),子弦端着碗,用舌头舔着碗里的汤汁,往饭厅里走去了,卢春燕在后面喊着道:“莫急着吃,汤还有些烫,把碗先端稳了,叫奶奶帮你放桌子上吃去。”
子弦答应着自是走了过去,看奶奶正在摆着碗筷,自己不动声儿的把碗往桌子边儿上推去了,一个没放好,一碗哨子和着汤全都倾倒在了何金针的脚上,有些滚烫的汤还在往外冒着热气,何金针一个巴掌照着孙子的脸打了下去道:“婊子养的,跟你舅舅一个德性。”
卢春燕听到咒骂声走了过来,看到一碗哨子全都倒在了婆婆的脚上,孩子并没什么事,长舒一口气后,本想看看婆婆被烫伤了没有,当看到儿子脸上红亦亦的一个手掌印时,牵着哇哇大哭的儿子就走了,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垂起泪来,她知道婆婆的这一巴掌不是冲着儿子,而是冲着她来的。
张林峰很快帮何金针脱下了鞋子,被烫伤的地方泛起了一些浅红,因为是冬天冷却得快,倒也不妨事,他拿了块湿毛巾敷在了何金针的脚杆和脚背上道:“妈,不要紧吧?”
何金针道:“没事呢,你看那个没教养的,这么烫的汤也让你儿子端着,幸亏是倒在我身上,要是倒在孩子身上这还了得。”
张林峰道:“呆会我去说说她。”
张万山帮何金针拿来一双棉拖鞋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打孩子打这么重,让他娘看着该怎么想。”
何金针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卢春燕听着道:“我不打他,难道还让他学了那个坐过牢的舅舅不成。”
张万山连忙捂住了何金针的嘴,轻声喝斥着道:“你这是要作死么?”说完松开了手,铺设着桌子去了。
卢春燕在房间听着也不做理会,只摸着孩子红肿的脸默默的垂起泪来,张林峰用钥匙开了门,走进来自是一番劝说,卢春燕也懒得搭理他。
何金针道:“我就是要作死了又怎样?老都老了,还轮得到你们一个个都来算计我么?”
张万山没有吭声,把桌子铺设好了,敲了敲张林峰开着的门,走了进去道:“都出去吃点吧,这天冷得快,别把饭菜搁凉了。”说着又摸了摸孙子红肿的脸道:“这老婆子今天下手是重了点。”又劝说着卢春燕道:“小孩子挨挨打有个什么呢?也别往心里去,都是为着这娃儿好。”
卢春燕道:“爸,没呢,我只是难受。”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
张万山道:“你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你妈就是把细面嘴,不理会她就行了,犯不着哭啊。”
张林峰推着父亲出去道:“爸,你先出去吧,她哭一会就没事了。”
张万山道:“嗯,那饭我就先给你们搁锅里了。”
张林峰道:“嗯”
张万山牵着小孙子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不一会儿听到何金针在饭桌上叫唤着道:“峰亚,饿了就出来吃,留什么留,还嫌带你不大哦。”张林峰应着,拉了拉卢春燕,见卢春燕坐着不肯动,自己一个人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张子韩端着碗哨子走进了卢春燕的房间,他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递给卢春燕一碗哨子道:“妈,爷爷帮我盛的哨子,我不吃,我端来给你吃。”卢春燕摸了摸儿子的头,笑了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张子韩道:“妈妈别哭,奶奶欺负你,等我长大了我也欺负她。”
卢春燕抹了把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心里的一股子悲伤,伸手接过哨子,拥着儿子道:“咱们出去吧,奶奶没有欺负妈妈,是妈妈想外婆了,明天我们去外婆家好不好。”
张子韩道:“好。”
卢春燕道:“但不能跟外婆说,妈妈今天想外婆的事啊,外婆会笑话妈妈的知道吗?”
张子韩瞪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道:“我知道,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外婆的。”
卢春燕道:“嗯,乖,咱们出去吧。”说着拥着儿子出来了。
刚走到饭厅门口,何金针道:“不用甩脸子给我看,你受委屈了,尽管找你娘家人说去。”
张万山道:“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疯了,少说一句能噎死你么?。”
何金针道:“疯了就是疯了,我买个马怎么了,就算把家道输光了,也没用到你们的一分闲钱,用不着天天都往我身上来算计,干脆以后天天只供着我三顿饭,我也不用往自个儿身上塞钱了,也懒得柴米油盐的操心着你们的事,免得天天被你们掐着脖子算,一分掰做两分来用,还落得个不舒心的。”说着也抽抽泣泣的哭起来了。
卢春燕端着哨子往厨房去了,张万山重重的搁下了碗道:“这是过年么?这是过晦气。”说着往楼上走去了。
张林峰在后面叫着道:“爸,再吃点呗。”又转过头来劝着何金针道:“妈,是你想得多了,我们那是哪个意思呢,只是想劝你少买几回马而已,现在家里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你媳妇不也是为着这些事儿着急么。”
何金针道:“她着急?她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挣去,你听听她平常说的那些话,恨不得那天就能爬到我头上去了。”
张林峰道:“她只是说你买马的立场不对,那还会有别的想法啊。”
何金针道:“对不对我心里有数,我养着你们夫妻俩这些年,就算是喂白眼狼了,合着我老了让你们好欺负是吧,再老一些只能去寻死了。”
张林峰道:“妈,你这又是什么话呢,到底想闹那样啊,我们今后不说你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何金针又对厨房的媳妇嚷着道:“你在这个家过不惯,两只脚生在你身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用不着到你大姑那儿嚼舌根去,我的几个孩子不是让他们爸带绿帽子生出来的,心思都干净得很,比不得你们家的人,什么样货色的都有。”
卢春燕气得拍地把碗搁下了,从厨房走了出来道:“你有事就冲着我一个人来,不必口口声声的都带上我的家人,你刚才说我弟坐过牢怎么了,再不成器也比你儿子强,他现在要哪一样没有,是你家这个成了器的儿子比得了的么。”
何金针瞟了卢春燕一眼道:“他有也是偷来抢来的,还好意思拿出来摆脸呢。”说着很是鄙夷的啧啧连声着。
卢春燕气得脸色铁青,迎了上去道:“你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边说着边用手指着何金针的鼻子,眼睛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何金针被媳妇的这一阵势所震慑住,错愕着表情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媳妇这样,所以只是干瞪着眼,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了。
张林峰把卢春燕推进了房间,张万山蹬蹬蹬的跑下楼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何金针几句,牵着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孙子又上楼去了。
回过神来的何金针,拿了把凳子坐到了内堂来,对着卧房的媳妇越发的咒骂得狠了,卢春燕欲冲出去,被张林峰死死的钳扯住,只好在房间发着脾气道:“明年你敢再拿这个家的一分钱买次马试试,既然你不想把日子过安宁了,以后大家的日子都别好过,你不是说我抓不回来钱么,我还就管着你了又怎样?”
何金针道:“你就试试,看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卢春燕又道:“我娘家的人你以后再敢骂上一句试试,除非我不是你张家的人了,有我在这个家的一天,就由不得你往我脸上蹶屁股拉屎的。”
何金针道:“我就骂了,我就骂了又怎样?还怕你这个你娘偷人生的小婊子不成?”
卢春燕挣脱张林峰的钳扯,啪地打开了门,走出去一个巴掌就想朝着婆婆的脸上扇去,被紧跟在后面的张林峰挡开了来,一个踉跄把卢春燕差点推翻在地,又对着何金针道:“妈,她是你媳妇,你做贱她,还不如拿手掌你自个儿的脸呢。”说着就投外面走去了。
丢下了两个哭哭泣泣的女人,卢春燕抬着被张林峰甩得有些生疼的手腕,扑进卧室哭去了,何金针去了茶房打电话。
[作者:晏禧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