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雄杰笑道:“这第一座瓮城,建城时就有了;第二座是当年老城主怕睦军随时来攻而建的,第三座瓮城新城主建了没几年。这三道瓮城一座比一座大,也都算是未雨绸缪吧。”
苏越急道:“赶紧,陪我去瞧瞧!”尹雄杰和典隐二话不说,提着灯笼火把,跟着苏越出营帐去了。
傍晚十分,苏越并未细看,大致模样也还记得。此刻站在门楼高处,在城里点点灯火的映衬下,看得更加清楚,三座瓮城如同三个大小各异的大馒头,一层套着一层,层层阻隔,形成了三道天然的防护线。苏越看那三座瓮城合起来,放下七八千人不成问题,当即喜上眉梢。尹雄杰道:“我们原本也想,将这三座瓮城作成三道防线,层层阻挡。”
苏越摆手笑道:“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不可用不可用,而且睦军向来是遇强则强,睦军的将士们最懂背水一战、哀兵必胜的道理。如此打,即使赢了,权佑也不会信服。”
尹雄杰道:“那怎么办?”
典隐笑道:“将军笑的这么舒畅,心中肯定已有计策了。”
“知我者,车卫也。”苏越说完眺望天边之明月,又听打更的在外面嚷着三更天了,苏越大笑道,“睡觉睡觉,明日且听我说。”
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忽接前方关卡急报,说是睦军已过了德黄交界,但行军缓慢。尹雄杰一听,不敢怠慢,急与苏越商议。此时方才五更,营帐里人员已经到齐。苏越道:“前者听闻大侠曾在南门发现有大睦的探子?”
尹雄杰道:“正是将军来的那日。这些人必是翻山越岭,从城东西两侧绕过来的!险些抓到了几个,我也已吩咐驻守各门的部将,定要抓住几个。”
苏越急摆手道:“不可抓,大侠,接下来的计策需要这些人的眼睛看着,抓住了反而打草惊蛇嘞!”
“将军这是何意?”
苏越道:“大侠或许不知,我在大睦兵营近十年,知道在大睦人一直看不起黄郡人,以为他们贫弱无能,被德郡欺负了,常要自己去接济。因此苏某想出个骄兵计,从仓库中拿出些旧兵服,每日定数在东、南、西三座城门口分发给出城逃难的平民,平民穿上兵服一出城就会被当成逃兵,但他们必然不敢在城内脱,也不敢穿在外面,定然是出了城门再脱掉,这样定会给城门外的大睦探子们一个预料之中的假象。”尹雄杰沉吟了一会儿,道:“苏将军好计策,我现在就派人去执行。”
苏越点了点头又道:“再从各地来投奔的英雄中找出几个矫健灵敏的,让他们迎上睦军,只远远地查探,密切观察他们的动向。”
典隐走过来道:“小弟镖卫营出身,这等事,最适合我做。”
苏越笑道:“我正有此意。”尹雄杰立马叫来一个参谋,陪着典隐去挑人。典隐转身告辞,苏越却喊住他道:“老弟可要小心,这权佑虽然年纪比我小,算到今,也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被他们发现不打紧。两军交战,有探子很正常,但千万不可与他们动手。”
典隐道:“小弟记下了。”说完退出营帐。
苏越又道:“这北门外的滩涂,虽然好涉,但也要安一支伏兵在此。从七千兵勇中挑出些腿脚快的,安在这里。要他们碰到睦军时,一触即溃,奔入瓮城。”
二人正商量着,屋外有人来报,原来典隐之妹因一夜没见到典隐,心里着急,到帐中来寻找。
苏越后悔没让卫兵们拦着不让她进来,寻思她若是知道典隐做这等危险之事定会大闹营帐。便想以机密为名禁她入内。尹雄杰却起身要去将她安抚。苏越怕他不了解童犀,他一抖出内情致使童犀吵闹,眼下也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一上去就拉住尹雄杰,要自己去接见。
来到接待厅,他上前笑呵呵地道:“小妹不必着急,今早派他做事去了。很快便回来。”
童犀又惊又怒道:“做什么危险的事?”
苏越笑道:“多想多想,只让他去后面催些粮草,很快就回来。”他说完惯性地瞟了眼廖庭蕴,发现她脸上有丝冷笑,在自己瞧她时瞬间消失了。
廖庭蕴摇摇她肩膀示意她回去。童犀瞧着她道:“果然如你所料。”她看着营帐中紧张忙碌的气氛又对廖庭蕴道:“嗨~这里也不是我久待之地,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二人一起离开了。苏越心里明白廖庭蕴似乎已看出自己在骗童犀,黄郡已基本与孤子城断绝,稍知内情的人都清楚孤子城根本没什么后方。“她帮自己圆谎也许是在报恩吧。”苏越想。
权佑,权鸷之侄,权鸷兄权铭之子,亦是大睦权皇后之侄。曾是苏越的左膀右臂,因睦德之战时的苏越叛国案受牵连而降至偏将军,并被贬到边关。此次负责护送各级官吏去孤子城赴任,顺带清除那些不愿归附的黄郡逆臣。一路南来他收到了孤子城附近百姓逃难的消息,又收到探子回报说南门不远处有很多被抛弃的兵服,他因而觉得黄郡人惧战、不敢与大睦对敌的传闻属实,因而愈发地骄怠。
苏越见典隐的探报上详尽而又分清主次。心里赞叹典隐不愧是镖卫营出身,活干的细致。因消息准确,苏越对权佑行进路程都清楚知晓。三天后,大睦军到达孤子城,与北门滩涂伏兵碰上头,被安排的伏兵们依计诈败逃回瓮城,睦兵一见更加骄妄,加上争功心切,冲破瓮城第一座大门后,大多把破城的各式辎重抛在了门外,直奔第二座瓮城。苏越、尹雄杰在城高处看见,大部分睦兵都进了瓮城之后,最后一座瓮城尚未被攻破。
尹雄杰当即下令在城墙上埋伏已久的弓箭手们万箭齐发。睦兵们一看中计,便如狼奔豕突,直往回奔。两座瓮城里哭爹喊娘,乱成一锅粥。权佑欲聚兵冲击,奈何头顶箭如雨下,攻城的辎重又都没带进来,将士们轻装冲门,犹如以卵击石,伤亡惨重。权佑欲召兵回撤,不料最外的瓮城门已叫人用备好的厚木板堵住。尹雄杰在高处望见大睦的将士们在权佑的号令下急中不乱,心中也深感佩服。隔着厚重的木板,睦军将士们只能在嘈杂声中模模糊糊地听见城门的另一面,厚木板上的铁索发出摩擦的厚重声音。那是外面的孤子城自卫军们用铁索拉着木板,以防睦军士兵将它推到。
瓮城里的睦军将士在里面喊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一尺之隔的城门外又有喊杀声。听得话语,权佑知道是小股断后部队追上来,正在打斗。正当其深感有希望时,打斗声却渐渐平息,直至完全消失。原来,苏越与尹雄杰早有预料,已派部将前去剿灭,又恰巧碰到一直跟着睦军的典隐侦察小队,二部合围一处,不多时便将那断后部队灭了。
尹雄杰突然一声令下,城墙上停止了箭矢击射。嘈杂的瓮城一下静了下来。曹城主在城楼上道:“权将军容禀:孤子城实不想与大睦为敌,奈何大睦一直相逼,只要将军肯降,并将我意传达给睦帝,下臣立即下令,放将军及所属出城。”
权佑不言,弯弓搭箭来射,奈何瓮城墙高,曹城主的城楼又离得远。箭矢未及高墙就下落了。尹雄杰却从旁边拉出来一个人,道:“权佑!他都已降了,我孤子城铜墙铁壁,你能抵抗到何时。”权佑看时,却是睦帝派来的新城太守,这些文官原本是跟在部队后面的,太守都已被抓,下面的文官自不必说了。
他扔掉弓,双眼无神地望着苍天,一动不动。良久,摆正盔甲,擦净上面的血污,然后一手拔出长剑,一手叉着腰,仰身怒喊:“我乃上邦良将!岂能降你下郡小臣?”说完拔剑自刎。
权佑以下,全部投降。
经此一战,尹雄杰名声大噪,大睦朝野震动。胜利的消息传到城里,百姓们杀猪宰羊慰劳守城的将士,原本死寂的孤子城如过年过节般热闹起来,处处锣鼓喧天,鞭炮震耳。孤子城中上至王公,下至庶民,人人庆贺,只有苏越孤独地坐在中纱帐里捶胸大哭。